到得府衙,按计划,将所有卫军兵众,在新设的营区、大宅、民房安顿好后,一行人簇拥着宋凛入了后衙内堂,堂内已经备好一大桌酒菜,为宋凛一众洗尘接风。
得宋凛应允,众人卸甲更衣同席落座,举杯同饮一毕,宣德伍仁屡屡以酒明心,道尽各自卧薪尝胆为程贼走卒之苦,宋凛一一应声宽慰,后宾主尽欢,至夜中才散。
府衙地小,宋凛被单独请去了守尉宣府下榻,伍仁自有住处,赵拓因与宣威和解之故,已经搬回宣府的客厢,萧立兄弟三人,则因那两千多近三千的兵士伤疾未瘥,还在此中修养,别无再多空房,连仅剩的、原本给到赵拓的一间房,也让给了阿岩、大明、项云志,并其他几个同样被封了参领的精强之兵,而只好同卧横躺于萧进斗室里的一张小床之上。
待洗漱一番和衣睡下,萧远却因愁疑满腹未得疏解难以安眠,便一手一个将萧立萧进薅起,半嗔半怨地问今日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立打着哈欠隔着萧远同萧进互望一眼,眸中藏不住笑意,萧进亦是欣喜无边,想了一晚上该如何解释,却无从说起,欲言又止一如往前,萧立看他模样局促,举手投足尽是熟悉亲切,重逢的喜悦再也按捺不下,隔着萧远便将萧进一把抱住,口中“大哥”连唤不止,勒得萧远呼气不顺涨红脸卯足气力才将人分开。
萧进被萧立抱得手足无措,他们虽是血亲兄妹,也身心相系却从无亲昵举止,这一番,才乃生平头一次,不过兄妹两个都是劫后余生,虽有反往时常态,却倍觉感动心安,又因看过那几多的悲欢生死,此刻重逢,便更显弥足珍贵
萧远坐于兄妹二人正中,看着他们“眉目传情”旁若无人心有不满,跳下床指着神形相似、但因萧立被剃的光头太抢眼,使人对其五官的观感有所削弱而不那么容易觉出端倪的两张脸埋怨:“你两个适可而止行不行?恁大一个活人搁在中间看不见?你们是兄妹手足情深,我倒是又多余又碍眼!
事前不同我商量说明也就罢了,现在主动问及,还视我为无物,不答腔不应话,只管望着彼此又哭又笑,我萧远一生磊落跌荡过人精明,怎生会有你们这般痴傻又可恶的兄弟”
说罢萧远愤愤然作势要走,但见萧立萧进皆无意出言安慰,且都一脸好笑地将他望着,甚觉没趣,便转身坐去桌边倒了茶独自啜饮,对着应萧立要求不曾熄灭的烛灯黯然神伤。
见其模样孤单可怜,萧立不再玩笑气他,同萧进互望点头,一道下了床也坐到桌边。
“这壶茶是我的,你们要喝,自己煮去!”
以茶作酒独酌自伤着,忽然被萧立抢了茶壶过去,萧远横着眉眼赶紧抢回,半步不让,一如儿时争抢玩物吃食,可惜那般无虑无忧的光景早已不复存在,越看萧进鼻头越酸,直至不忍再忆,才抹着泪好言劝和。
玩闹一阵,终于得些消停,萧立萧进方安心落座,同萧远说起自他独自被撵出后,麓湖城里发生的各样事情。
草草说完赵拓让不要打草惊蛇、刻意让人放出潜藏在城中的顾十庚一行人回去同程振禀明情况之后,萧进正要继续紧接的一系列变化的解说,萧远忽然面露不悦地打断他问:“所以,大哥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投敌的打算?!之所以说那番颠倒黑白的话,只是为了骗我?让我相信你们有意投诚,好引程贼上当?”
萧进点点头,心有愧悔,低语而应,“确是如此”
“要引他上当,同我说明不也可以?难不成我还会当众戳穿?!”回想赵拓同他说过同样的事,萧远更觉气不打一处来,“你连赵拓都能告诉,独独瞒着自家兄弟”
萧进看他果然愠怒,忙摆手解释:“阿远,为兄并未同任何人说过自己的计划,就连伍大人,也只是求他,暂时收留下你带来的八千卫兵,没有讲过实情至于赵公子,想他是与为兄恰好谋在一处,所以知道的罢!”
萧远两肩微耸,笑得无可奈何,“好罢,那后来,怎么又变了想法?我记得,那赵颀长是料定,你们如果投诚,程贼必会安排兵马来接管麓湖城,届时城中还有卫军,则会心中疑忌不敢就进,待两军相争而打,伤了无辜百姓,便能使大家看清叛军的真实面目,不再真心依附云云”
“诚然,只是为兄后来又想,此法到底偏激欠妥,引来叛军使两军对垒,纯属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未为可取。
观察思索几日之后,好容易想出别样的计策,欲与赵公子一番磋商之时,忽然接到了沥儿传来的密信,让不可牵扯无辜,更不可以身犯险,并就其所谋另有一番打算安排,之后再几番书信往来谋划,才有大家现下所见的这般景况”
萧进没有说完,萧远听到关键之处,赶忙插话打断:“所以,萧无机,果然是你在暗中捣鬼?”
话一出口,萧远自觉“捣鬼”二字用得有失妥当,但气他不同自己商量便无心撤回,接着若无其事问得更加详细,诸如眼下除了苗毅被金、权收买果然叛降,程振上当、派了谋士顾放取代入城探取消息的顾十庚一众接管麓湖城而外,其他的再无所知之类,让从始至终一一道清说明,否则必不轻“饶”。
萧进咧嘴无声一笑,看看被萧远刻意无视、只能坐在旁边干瞪眼插不上话的萧立,继续娓娓道来。
原来,萧立自从萧远那处听得萧进尚存于世、还公然同他说明要领着全麓湖城的百姓拥护程振、助其登基称帝之后,便料到其间必有隐情,依照萧进的性子,再如何历经沧桑变幻心冷意灰,也不会颠黑为白泯灭良知投靠窃国之贼,他会如此做,事出必然有因。
想清其间的因果,萧立立即去书说明了自己心中的忧惧,并有意率军入驻麓湖对敌,但因不愿过早将战火引向麓湖,又宋凛迟迟不见恢复,所以未曾着手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