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仪有序进行着,几乎一夜之间,四阿哥府内就被白色填满,丫鬟小厮的痛哭声不再传来。我想着他们荣华富贵,但真正为他们伤心的人又有多少?我时而还会待在弘晖的房里,那里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看着熟悉的物品,我想起那晚弘晖对我说的话“慕尔姐姐,我不能陪着阿玛、额娘了。阿玛面上冷清但实际就是一根筋,你要好好开解他;额娘身子不好,嬷嬷一定会照顾好额娘,你要多提醒额娘注意身体;还有小白,李嬷嬷私下老是不给它饭吃,不怪它不听话,不过你也别告诉阿玛,阿玛会罚李嬷嬷的,只要悄悄给小白喂饭就好了;还有还有……”他说了很多,从阿玛、额娘到皇玛法、身边的奶娘、自己养的小狗,每件事都交代的清清楚楚,我点着头答应他,摸着他的头,觉得他生在皇家承受了太多,小小年纪就如此懂事,如果有来生,只希望他生到普通人家就好,这样懂事聪明的孩子,不应该早早消逝。
自弘晖去世到现在已经有六天,再过一天就要彻底送走他了,每天我都会陪在弘晖身边,看着原来拉着我衣服的孩子永远沉睡在小小的盒子里,记得他的嘱托,安慰完四阿哥与四福晋后就来到后院找“小白”。它是弘晖养的一只狗,名字是小白,毛色却是灰色的,正因为毛色不好,几乎没人愿意养他。小白没有见过我,站在一边炸毛看着我,我蹲在栅栏边,透过栅栏分缝隙看着小白的动作。突然它呜呜地叫起来,我转身看见四阿哥走了过来。
“这是弘晖最喜欢的狗,他之前总和它玩,只是病了之后就再没机会了。”他蹲下身子摸着小白的毛,小白依恋般蹭蹭他的衣服。
“小白……小白……呜呜呜”这下换我哭了,看见小白黑豆般的眼睛,想到它一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想到弘晖连一只狗都考虑周全,再也忍不住蹲在狗笼边大哭起来。
这次轮到四阿哥惊讶了,许是从来没见过在狗笼边大哭崩溃的人,他慌乱地拉我起来,把帕子塞到我手里,“你这是怎么了?前几天也没见你这样,你可别吓我。”
等我终于好一点儿后,他带着我来到他的书房,直直走到桌前指着一边的砚台示意我磨墨。
闻着房里点的香莫名静下心了,四阿哥一会儿说水太多墨稀了,一会儿抱怨太浓了写不了,一会儿又让我去一边儿的书架上找东西,我好奇他在写什么,每每探头过去都被他一把推开,直到苏培盛来掌灯,我才惊觉已经到了上灯时刻。
“你先去吃饭,吃完过来。”他头也没抬,手里动作不停。
我跟着苏培盛吃了饭,又要了一碟糕点带来放在桌角,四阿哥只淡淡扫了一眼,没说什么,示意我继续磨墨。一边的苏培盛眼睛都快转到地上了,不停使眼色让我说话,后来我直接装作看不见,让我出口惹这个不定时炸弹?我还想多活几年,他的身体由他自己作吧。
后来,他将苏培盛也打发了去,我揉揉酸痛的手臂,这四阿哥究竟在干什么?趁他不注意,我探头一看,只看到一句话“世间本无有,至死罪无休”,他在给弘晖写信吗?
看完了,我继续垂着头磨墨,没一会儿就点头如捣蒜,竟然不小心靠到四阿哥身上。他因我突然的动作退后了几步,拿着毛笔看着我,此刻的我就像被下的迷魂药,精神是清醒的,但眼皮真的有千斤重,手上的动作也不听使唤,恍惚间听到他无奈地叹气,指着里间的门说道“去睡会儿吧。你再站在这怕是要直接睡地上了。”
我顾不得礼数什么的,赞同的点点头扑到床上拉起被子就睡。
果然,困极了的人睡觉就是小儿科,完全没有酝酿睡意这一说法,我立刻失去了意识。
再有意识的时候只觉着老是有人在我耳边絮絮叨叨,翻了翻身,声音还在,正准备出声询问,这才想起自己在四阿哥的书房,躺着四阿哥的床。一下子精神起来,耳边的说话声彻底清晰,不是四阿哥还能是谁,其实也不是说话,单纯是他一个人自言自语。
这四阿哥不是因为太伤心精神出问题了吧?我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他说话的内容,哦,应该是佛经。原来他执政后期吃丹药也不是没有原因,起码现在他已经将希望寄托于外物了。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他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我就像被施了定身术,又听他带着丝笑说“弘晖说的真对,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说完从床上起身。
话说道这份儿上,我慢腾腾起来,装作迷糊般揉揉脑袋说“四阿哥吉祥,奴才失礼了。”
“我要真怪你,你都进了辛者库多少回了。”
他面向我不动像是有正事要商量,我也端正态度看着他,只是这个地方实在奇怪,加上不知何时灭了的灯,只能在月亮下模糊看见他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