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落下黑子,又拿起一白子。左手把酒盅捞来,仰头便饮。
突然她手里的白子被抢走,侧眼一看,居人把那白子往棋盘上一丢,吹胡子瞪眼。
“你又不需要休息,我俩又住得隔了十万八千里吵不到你!”汝三水坐起来,先发制人。
“你答应要帮老夫修栈道的!打算彻夜不睡觉,明天睡一白天,那谁帮老夫搬木头?”
“你不是说你总有瑞兽仙鸟相助?”
老头儿掐腰:“那不耗我的精气神吗?有现成的苦力为什么不用?”
刚来的时候居人不让她帮忙,时间一长发现她赖下来了,开始理直气壮指挥她。汝三水倒是不介意,毕竟是救命恩人,自己又住在贵人宝地不挪窝,总得干点事。
“啊——好好好。”汝三水放下酒:“下完这盘就休息,就这盘。”
哄走叽叽歪歪的映林居人,汝三水回头一看棋盘,惊了惊,盯着他刚刚瞎扔的那一子,暗叹绝妙。真的是瞎扔?不是吧?
本来她自己跟自己下,知道黑白两方的所有意图,疯病一样自己跟自己较劲,当然只能黑白势均力敌。可突然被他这一白子丢下去,黑子瞬间被堵死了大半河山。
她蹲在石凳上绞尽脑汁,发现黑子居然救不起来,怎么着都是一个输。这盘棋算是下不下去,必须得睡觉了。
她喝完最后一口酒,气道:“真狠。”
一早背着石斧铁锯,一块块结实的好木头,就很居人一起去修那栈道,说实话也应该没人要走那路,为什么要修呢,硬说来可能是他无聊。
汝三水也无聊,左右就打量起映林居人来。其实她一早就觉得居人面熟,现在也是越看越觉得好像哪里见过。
这老头平日里说话没个正经,但行坐卧皆端正,亦随心所欲不逾矩,平心而论还是很有些个仙人道骨的。她想了很久自己究竟何时何地见过这种人物,倒真的想出个眉目。
汝三水跟在居人后头,边小心脚下的路,边问道:“你早些年,是不是游历过姑孰?”
居人:“问这个干什么…沿疆一带啊,好像是经过一次。”
汝三水随手拔了一根草茎,叼在嘴里,小声嘀咕:“就是你啊。”
“什么?”
“我见过你,小时候就是你给我算命,说我是阴月阴日阴时生,逢夏至,又是女儿身,命里阴重阳衰。可是汝家梁家都以捡到我的日子做我的生辰,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何月何日生。”
“我?不曾记得了。我前两天的确给你算了,大约当是六月吧?究竟何时生我算不出,不过你的主星像倒真是极阴,但八字全阴的人太多了,不是要紧。要紧是星逢夏至,冬夏至日生害父母,要多积德行善避灾祸。”
汝三水方想说,才不信你那一套,却想起来,自己是被生身父母抛弃了的,养父母也的确未能善终。想了半天,脸上铁青,半点不想再和居人说话。
居人倒一个人在那里叨叨起来:“十天干当中,乙丁己辛癸,为阴。十二地支中,丑卯巳未酉亥,为阴。这其间万般可能,所以我说八字全阴的人数不胜数。但生子有九殃需要避讳,其七,冬夏日至之子,生害父母……”
“这说的是避讳房事,不是出生之日!”汝三水忍不住咬牙道。
“都要避讳!”居人被挑战权威,亦咬牙:“再说你一个未出阁的丫头怎么知道这个!”
“还不是你的书房里什么乱七八糟的书都有!别说阴阳道法,打铁养猪的书都有!”
“那你不要再翻我的书了!”
汝三水把背上背着的长木条往岩上一撂:“那你也不要让我帮你修栈道了!”
“好好好,看看看,给你看。快捡起来,再不捡起来要掉下崖去了,我刚刚削完的木头……掉下去了!”
三水:“哎呀。”
居人还在一脸怨念的时候,一缕魂雾将那捆木头牵引上来,汝三水报复得开心,笑眯眯:“看!在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