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清晰的记忆让郑冲及感到欣慰,又觉得痛苦。欣慰的是他终于记起了母亲的音容笑貌,但令他痛苦的是,如此清晰的记忆时刻提醒着他,他永远再也见不到这般和蔼可亲的慈母面庞了。
世事就是如此奇妙,他穿越几百年回到了明末,然后在福建安平郑家的安平四海殿上,再一次见到了那慈母般的面庞!眼前的细川氏正在面前微笑着,那温暖和煦的笑容和郑冲脑海中慈母的音容笑貌完全叠加在一起,居然分不出半分差异来!
短暂的愣神之后,郑芝虎的话语并没有惊醒郑冲,他呆愣着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这般像……”母亲在他三岁时去世,那时候母亲二十八岁,眼前的细川氏也差不多这个年纪,正是一个女子最为美好的年岁,温婉的容颜下,看待他的眼神竟然和记忆中的母亲也是一模一样。
郑芝虎有些不满了,哪有儿子这般盯着母亲看的?就算她只是你的嫡母啊!难道这小子老毛病又犯了?上次调戏母婢,这次怎么着居然连嫡母都要上手了?就算你为郑氏立了再大的功劳,也不能这样啊!
郑芝虎正打算开口呵斥时,不想郑冲眼眶一红,突如其来的豆大泪珠子居然说来就来!只见郑冲心神激荡之下,跨上一步,便即跪倒在细川氏面前,头埋在地上哽咽着喊道:“母亲,儿子总算再见到你了!”
郑芝虎呆住了,这小子唱的是哪出戏码?从前他见到细川氏都是绕道走,好像耗子见到猫一般,什么时候有这般深厚的母子之情了?
细川氏也被郑冲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很快她便恢复了郑氏主母的仪态,日本女性特有的温婉与善懦让她心中对眼前这个继子生出了一丝怜悯之情。
只见细川氏立刻也直身跪在郑冲面前,微微前鞠,扶住郑冲的肩头柔声说道:“辛苦了,回来就好。”
这母子俩一跪,堂上的人都坐不住了,郑芝虎第一个也跪坐在一旁,从前在日本的时候,他也算是习惯了这种坐姿,而其他郑氏女眷也慌忙跟着跪了下来,然后就是管事仆役丫鬟们跪了一屋子。
细川氏这一声温柔安慰之语没能让郑冲停下哭泣,反而让他哭得更加大声了,他趴在地上长跪大哭,好像将十多年来压抑在心中的孤苦与委屈都哭了出来一般。
被人欺负而无助的时候,羡慕他人有母亲疼爱的时候,逢年过节孤单一人的时候,郑冲都是咬牙挺住了,他没让自己因为失去母爱而哭泣,但却想不到在几百年前的明末,在这安平四海殿上,他哭得像个委屈的孩子一般。若非有郑冲的经历,你绝难体会他此刻的心情。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母亲,我又有母亲了……”郑冲一边哭泣着,一边哽咽道,四周的人这才猛然想起,郑冲是个自小就没了母亲的人。
或许是女性的柔弱,又或许是郑冲哭声的感染,殿上许多女眷居然都开始跟着轻轻抽泣,细川氏也是眼眶一红,伸手轻轻抚慰郑冲的脑后,就像一个慈母在安慰儿子一般。
郑芝虎眉头一皱,他居然也感到鼻子一酸,强自忍住后,勉强道:“臭小子,怎么这般失态?都说了不要这般婆婆妈妈的,像个爷们样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男儿有泪不轻弹,来,起来好好说话。”
当下好不容易劝得郑冲渐渐停了哭泣,不想郑冲起身来,擦干泪水后,又朝着细川氏拜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口中大声道:“母亲在上,孩儿今生当奉您为亲生母亲一般,侍奉孝敬,至孝一生,不敢有半分违逆。”
细川氏也被郑冲的真情打动,含泪笑道:“好,好孩子,你先起来吧。”说着细川氏起身扶起郑冲来,随后一众人等这才也都起身来。
看着郑冲晶莹的目光中满是舔犊之情,细川氏女性的直觉告诉自己,这孩子是真的想娘了,蓦然想起郑冲孤苦的身世,便伸手替郑冲拂去身上的灰尘,口中柔声道:“可怜的孩子,今后你便当我是你的母亲好了。”
郑冲见细川氏伸手过来,急忙躲开道:“多谢母亲,我自己来,不劳母亲动手。”
郑芝虎早已经起身来,看到这一幕,很是欣慰,心头长叹一声,暗道:“秀莲,阿冲长大懂事了,他自小没了娘,现下他自己认了娘,或许是他的造化,也或许是他将秀莲你的影子牵在嫂子身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