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相见,梦令瑾觉得,那真是个好人,又帅又热心,就是性格有点小骄傲,但是无伤大雅,毕竟这是天才的通病。
但沈御尘却觉得,这大约是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女孩,又天真又烂漫,只是……哪里都透着一股蠢劲。
只是他们谁都没想到,彼此的命运竟会就此纠缠在一起,一生一世理不清楚。
沈御尘转身欲走,背后一道声音叫住了他,:“御尘。”
是教授的声音,他转过身,果然看到前者正疾步向他走来。
“穆教授。”他道。
教授看上去四十岁左右,一身西装笔挺,领带系的一丝不苟,带着镶金边框的眼睛,视线颇为锐利,整个人外表是职场精英的样子。他步伐矫健,背脊挺的笔直。
穆教授原名穆笙斯,曾经是战斗在抗妖前线的一名中级军官,后来因为家中的事情耽误了训练,一身的伤病即使以现在的医术治疗起来也颇为不易,耗资巨大。他权衡之后便退了下来,在驱魔师学园当了一名理论讲师,生活反倒比之前从容了不少。但在军队中受到的训练已经将他一身的气质打磨成型,即使到了现在身上仍保留着军人的某些特征。
“先别急着走,符薪找你,说有话想跟你说。”穆教授走到沈御尘旁边,拍拍他的肩膀,示意后者跟着自己走。
沈御尘点点头,跟在了穆教授身后。
他所在的学院名为圣德兰帝斯,是驱魔师学园城里众多学院中排名比较靠前的一个。学院里共有八个班,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依次命名,排名的先后并不代表实力或者有无背景之类,只是单纯以作区分。沈御尘在乙班,而符薪即是乙班共十九位学员的负责人,类似于普通学校的班主任,在编制上他是这一群人的队长。
身为八级的大驱魔师,符薪在联盟中的发声显然已经颇有地位。他的身份再往上,是一位九级的大队长,也是圣德兰帝斯的校长。在联盟中,能走到九级驱魔师的人数已经不多,其中不少都就任学园城中某所学院的校长,但基本都为挂名,并不时时管事。十级驱魔师的数量更是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唯一的一位十二级驱魔师正担任联盟的现任盟主。
“刚才我在课上讲的你都听懂了吗?”路上,穆教授像所有学校老师做的一样,问起自己学生的听课感想。
“听懂了,很简单嘛。”沈御尘不以为然。
“是嘛。”穆教授笑笑,又道:“那我问你……”
两人一问一答,确认沈御尘是真的完全理解了自己授课的内容,他又嘱咐其将自己在他走后讲的东西找个机会补上,实在不行他也可以再讲授一遍,在得到后者已经提前预习完整堂课的课件后露出赞赏的表情。两人走进办公楼一层的某个房间。
沈御尘一进门,便看到了那个平日里与自己来往颇多的队长:符薪。他向前走去,走了两步后疑惑的扭头看似乎不准备出去的穆教授,对方淡定的回视他。
符薪坐在正对门口的桌子后面,身形称得上高大,他穿着驱魔师特制的军装,胸前别着象征八级驱魔师的三角勋章。古铜色的皮肤在身后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光彩,厚厚的嘴唇紧抿着,脸部菱角分明,整个人像是刚硬的代名词。他视线随着沈御尘的进入定格在后者身上,犀利而冷毅。
见符薪没有对穆教授表示异议,沈御尘便收回视线,在颇具压迫力的目光下若无其事的走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他这个队长外表看上去不好接近,人其实还算得上温和。
“队长,您找我?”沈御尘道。
“这次合作的那名叫梦令瑾的小姑娘,你觉得怎麽样?”符薪斟酌了一下,突然道。
没想到对方是问这个问题,沈御尘愣了一瞬后道:“作为一个刚过五级考核的驱魔师,她的战斗力还算不错。”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你觉得她的性格怎麽样?”
这下沈御尘真有些愣住了,他面露狐疑之色,不知道队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诚实道:“很单纯,甚至……有点傻。”
“你觉得她对待事物,跟你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哈,当然不一样了。”沈御尘想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理所当然道:“我哪有那么傻。”
符薪无语,试图把话题引向正轨,于是道:“她哪里傻了。”
“哪里不傻?观察力,警戒心,还有说话方式,为人处世,简直毫无优点。我如果是人贩子,绝对最先找她这样的人下手。”沈御尘毒舌道。
“等等,这些话你没有对她说吧。”符薪有些忧心。
“当然没有了,我这张嘴也只敢对着无关紧要的人随便说说,真正惹不起的人,我怎么敢这样说话。她不是皇家的人么,我一直都客客气气的呢。”
“那就好。”符薪顿顿:“那你就没有从她身上发现什么值得你学习的地方?”
“倒是个好人。”沈御尘点点头,但又继续道:“但人太好了容易吃亏,我不想像她那样。”
他想着那送出去的和差点送给自己的两瓶生肌膏,一阵肉疼。
“那孩子的妈妈在生她时难产死了,她从小就没有母亲,她爸爸不仅没有因为她是爱人用生命换来的而更加珍惜她,反而心里怨恨她,所以她们父女俩的感情一直都不怎么好。她从小一直跟着爷爷奶奶住,八岁那年出了一场车祸,差点没有抢救过来,最后不得不把身体的一半改造成机械人。但后来又陆续因为并发症导致仅存的那一半身体也无法保住,才变成你现在看到的除了头和心脏全部机械化的状况。”
沈御尘点点头,想着梦令瑾口中的长辈多半应该是指爷爷奶奶了,同时将她的印象中的“不识人间疾苦”划去。但他还是不明白符薪的意思。
“还不明白吗御尘。”符薪叹气,又道:“我的意思是,像你一样遭遇的孩子不是只有你一个,但别人都可以安然度过去,为什么你就不可以。我知道你的父母都是恶魔杀的,妹妹也因为那个事故身患重疾,但你……”
他终于说出了这番话的重点。
沈御尘不说话了,昨晚的梦涌进脑海。他觉得心脏的某处又痛了起来,从轻微的麻渐渐变成了撕心裂肺似的剧痛,眼前的世界泛起血红,他把手移向胸口,用力攥紧衣襟,呼吸变得困难起来,他脸上露出痛楚的神色,浑身颤抖,有汗水从额上沁出。
符薪的话被他的反应打断了。
“我……”
又发不出声音了,和那天一样……
沈御尘艰难的伸手进衣兜,掏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拧开瓶盖往手心里倒,但手颤抖的厉害,一时全撒在了外面。
一旁被他吓住的穆教授见状急忙靠过来,帮他把药送进了嘴里。
沈御尘渐渐平静下来。
符薪也被吓得不轻,他试探着问:“这是怎么回事。”
“老毛病了。”沈御尘的脸色还有些难看,不知是刚才的病所致还是对符薪提及往事感到不爽,他道:“不过没关系,不影响战斗。”
“这……我没想到……”符薪一时无言。
“我知道您是好意,但是就是别提这件事,我这里……”他苦笑着指着自己脑袋:“挺抗议的。”
“好吧。”符薪无奈,于是换了话题,他看着沈御尘胸前的伤,问道:“你今天这道伤,恢复的速度怎麽样?”
此时那伤口竟已经完全收口,只剩一道浅浅的伤痕,照这样的速度,大概再过几分钟就连痕迹也看不到了。
“不算很满意。”沈御尘神色微有不豫,道:“我辛苦三月,却只比之前加快了不到一成。”
“那么今晚照旧,你身上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吧。”
“早好了。”他道。
“那你吃过晚饭就过来吧。”
“知道了,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