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齐家的私塾下了学,林令言就匆匆从齐家赶回林家,解了锁、坐在庭中的银杏树下,等着父亲和兄长回家。一等等到夕阳落了山、天也下了凉,齐光来接她,再跟他回到齐家。
她看着银杏叶子从金黄到落光,从抽芽到繁茂。她一时梦见父兄凯旋,一时梦见血海尸山。她越发寡言沉默,越发郁郁寡欢。俏皮的娃娃仿佛灵魂也跟着飘去了北境,只余下孤独的空壳,深夜里惴惴不安。
一封封家信寄到北境,却是如同石沉大海,渺无音讯。北境没有捷报,也没有讣闻。这三千人的队伍,好似在这世上消失了踪迹,清河郡繁华依旧,只有至亲才深深挂怀。
没消息,总要比坏消息要好些。
她轻轻的关上家门,落了锁。今日是十五,要早些回到齐府。林令言走在清河依旧繁华的大街,却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卖包子的张婶儿小摊儿旁放着篮子,她的小儿子趴在篮中的软垫上熟睡着,就是惊了醒了,也有母亲即刻把他搂在怀中安抚;卖菜的李伯伯家的女儿坐在父亲身边,帮着吆喝叫卖,累了就靠在爹爹的肩上;卖果子的小哥儿娶了娘子,连笑容都愈发灿烂;卖火烧的王伯老年得子,火烧都比之前大了一圈儿;世人欢愉,好像只有自己孤独。
林令言失魂落魄的走着,却忽然被人绊了下,不小心扑倒在路中央,不巧有辆车驾路过,险些要撞上她,马夫急忙的勒住马匹,沈子钰的手刚伸出帘子吩咐下车买些果子,这猛地一下闪的他一咕噜翻出车来,要不是马夫拦着、他眼看着要一头摔到车底了。
自从沈大公子摔断了腿,沈家的老爷、夫人是对这二儿子宝贝得紧,明眼人都知道沈二公子怕会是未来承袭爵位的人了,这若是再摔下了马落了什么毛病,怕是自己的小命也要难保了。马夫吓得脸色苍白,刚要对林令言破口大骂,沈子钰刚好一抬头,“令言!”
他没整理好衣衫就匆匆翻下车来,一把把令言从地上拉起来,“我好久都没去书院了,父亲、母亲在家中请了先生,管我管得紧,听人说你也不去书院读书了,我也没得空看你,你最近可好呢?”
林令言看着沈子钰,他依旧是顽皮乐天的样子,可自己却丝毫没有重逢的惊喜,只勉强的扯了个笑容,“嗯,我还好的。”
沈子钰知道林家父子被调往北境,那林令言眼见着瘦了两圈而,她担心的是什么自然沈子钰也清楚,他挥挥手让车驾靠边,自己把令言也拉到一侧,“我听父亲说,北境战事吃紧,又抓了好几个敌方的细作,所以北境的驿站大多都封了,这几个月很难传出什么消息。但是,”沈子钰凑到林令言耳边,“我父亲在书房议事时说,徐平疆手下有个叫李夺的大将,你父兄就在他的麾下。李夺好战喜功,你父亲林珏在北境军中多年,积累了有些威望,李夺对你父亲多有忌惮,也是多次打压。”
林令言听言担心的看着沈子钰,“那我爹爹……”
“没事~你听我说完嘛!李夺的胞妹是当朝宠妃,所以他连徐平疆的话都不怎么听,李夺又唯恐你父兄抢了军功,屡屡出战都不肯听徐平疆的,就是不让你父兄做先锋,只让他们在营中戍守。可戍守就不用带兵打仗,岂不是好事么?”沈子钰嘿嘿一笑。
“当真?”林令言急忙抓住沈子钰的衣角。
“自然,我岂会骗你。”沈子钰着看令言正色道,“近些日子父亲议事总要我陪着,结束了还要发问呢,我听得可认真,半个字都不会错的。”
自打大哥病愈后不再想要走入仕途,对读书等事亦不放在心上,林大哥邀了哥哥去望山叙话回来之后,哥哥倒像是变了个人,对于人情往来、各中消息这些以往厌弃的东西却都热衷起来,接管了大半的家中事务;而读书识典、为官之道这些关于家族前途的大事就一股脑转接在他身上,许是父母亲急功近利,只给他安排的满满当当,每日都十分疲累,幸而今日十五,父母亲去城外烧香,自己得了空,还正巧遇见令言,当真是开心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