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不怎么提起狗妖了,慢慢蓄起了胡须,人看着稳重老成了不少,但还是常常喜欢把小徒弟挂在嘴边。
云昭是云岩捡来的,那时已经是三月初,天气渐暖,可到了傍晚还是有些冷。
裹着百家袄的小婴儿被发现时,冻得哭声都有气无力的。云岩在山下的人家里求了碗母乳,抱着睡着的云昭在宗门口跪足了四个时辰,四个时辰里云岩就盯着山门石柱上刻的字看。
“诛恶辟邪天命所归,八荒无我万剑归宗。”
一遍又一遍的从天黑看到天亮,最后都看不清上面的字了,掌门才同意破例,让云岩把小婴儿收为自己的弟子,带回佐天门抚养。
一拉一扯的,也养到扫帚这么高了。
但要说代价也不是没有的,云岩跪了四个时辰青石板,最终落下了腿疾,一到雨季便酸痛难忍。然而大家可看不到这个,他们只能看到云岩整日喜气洋洋的,逢人便夸。
从捡到小云昭的时辰多么独特,夸到小云昭虽然是个女娃但有多么气质不凡,将来一定伏魔卫道雄霸一方。
然后就有人取笑,“届时道长可要将佩剑传给我们斩妖除魔的小娃娃英雄吗?”
云岩看了看自己那把少年时倾家荡产买来的破铁剑,进了佐天门后,还未见过光呢。
“哼,普通的剑我可看不上,剑有干将莫邪,紫电青霜,我听闻那青霜剑现世不久,正配的上我儿呢!”
惹得一群人又哄笑一番,才挑着各自的行当走开。
云岩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嘿嘿笑起来,“小昭,师父答应给你买的剑,月底就能托人带回来给你啦。”
小云昭差点在背上跳起来,“真的?我,我要有自己的剑啦?!”
说真的她早就不想用自己那把小木剑了,因为别的同门师兄弟都有了自己的佩剑,所以每次练剑的时候她都要被取笑一番。这会儿听云岩说的,她开心的不行,又将怀里熟睡的小狐狸拉出来和它说了一遍。
“小九,我要有自己的剑啦!”
小九迷茫的睁开眼睛,困得不行,但还是乖乖的“嗷嗷”应了两声。
云昭将小九塞回怀里,趴在师父背上又想起什么,就够着头向台阶上面望,等啊等啊,看到了“佐天门”三个字便眼睛一亮,挣扎着跳下来。
“小七哥哥!”
“小昭回来了,”少年手里转动着轮椅的木轮,往前迎了一小段,便被扎着个疏散道髻的小丫头扑了满怀,他伸手拂去她发顶的雪花,抓住两只冻的通红的小手放到怀里的暖笼上,抬头冲云岩乖巧的笑笑,“五师叔。”
“小七,”云岩不甚在意的点点头,又往里张望了一下,声音放低了些,“你师尊呢?”
少年面上也有些尴尬,低声道,“在里面呢。”
云昭知道师父又要挨掌门师尊骂了,师尊不喜欢师父下山去做些“箍桶”“卖竹篓”的行当,觉得有辱门楣,道士该做的就是钻研道法,一心向道,不该沾染俗世那些“肮脏”的金钱交易。
可师父总是隔三岔五偷偷下山,被师尊发现,就少不了一顿训。
她看着师父搔了半天头,才满脸苦色的往正殿里走。
“小七哥哥,”云昭想起“要紧事”,喜气洋洋得从怀里掏出纸包着的糖葫芦,糖衣都已经有些化了。她送到云七嘴边,脸上还带着献宝般的笑,“我给你留了两个!”
小九从云昭怀里跳出来落到云七腿上,嗅了嗅他身上的草药味,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美美的窝着了。
云七笑弯了眼睛,就着云昭的手咬下来一个糖葫芦,又摸摸她的头,“哥哥就吃一个,剩一个给小昭吃。”
他常年病着,脸上又没什么血色,整个人看起来苍白又孱弱,好像环塘镇那些小娃娃们堆的雪人,太阳一晒就要化掉一般。
晶莹的红色糖渍沾到唇上,又笑的眉眼弯弯,这才像个有生气的小师兄了。
两人相视笑了一会儿,突然听见正殿里师尊怒气冲冲的声音。
“你怎么又下山去了!整日卖些破筐破篓……”一把年纪的掌门气的花白胡子直抖,觉得难以启齿,于是更加生气了,“你非要我们满门弟子都陪着你丢人不成!”
“可,可是掌门……我这次不是卖什么破筐……”
“老五,你别再说了!”是宗门里排第三的云丰道长,生怕云岩这个嘴上没把门的惹得掌门更加生气,忙出言制止。
云岩却好似没看到,声音又大了些,还带着点儿不忿,“可是掌门,太平了这么些年,您也知道,佐天门早已没有香火供奉了,一百多口人,靠后山那两个菜园子……实在是养不活啊!”
“混账!”老人气得顿了好几下拐杖。
“掌门息怒!”
“掌门息怒!”
几个道长不住的给云岩飞眼刀子,恨不得上去捂着云岩的嘴不让他说。
“今日便罚你面壁思过,明日再将山阶的雪扫干净!”
云岩心知说什么掌门也不会听的,只得重重的叹了口气,便算认了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