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次夜里我打瞌睡看见她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我,安伯我,我是真的害怕。”
大夫到底只是个普通的大夫,能够看出江水脉象诡异内力澎湃已是不易。
又怎么能知道她日日夜夜忍受着令人疯魔的苦痛煎熬呢?
由是江水会想,她这样单纯剧烈的疼痛适合卿哉来苦熬更加好受;而他身毒瘾发作的苦痛,倒是自己忍受较为轻松。
可惜这种事情哪里有选择的余地呢?
一切都是冥冥之中不可更易。
“蒋少爷。”
江水不大能够流利地说话,她绷紧着驱赶坐在床榻,只能勉强说出几个字。
“顾姑娘。”
蒋飞熊虽然有这着暴安良的打算,却还没想好如何试探,只能笑着说:“不知道这几日顾姑娘身体可觉得还好?”
疼到无法做出太多反应的江水只冷淡着神色:“尚可。”
而蒋飞熊又问:“正所谓美者颜如玉,顾姑娘为何不愿治疗这脸的剑疮?”
颜如玉又如何?
凌波有冻水,蘅皋糜烂别浦干。
江水她只说:“皮囊而已,何必在意。”
目所不能及处,便是不必挂碍物,远处山河如此,己身亦如此。
何况她如今又能挂碍什么?
江水有百种养颜之法,有千张治伤之药,但她却不必拿出了。
“顾姑娘......”
蒋飞熊只是以为女子爱美,提到了她伤心处,不自然咳嗽了几声,又说:“那一日虽然我那徒弟失礼在先,可顾姑娘所为,实在有些不磊落。”
聒噪。
江水并不感激这个人给自己的养伤住处,尽管她确实需要修养,尽管离武林会还有整整五个月她其实没有必要那样没日没夜地赶路。
可人活着,总是要有个念头的。
她不能停,绝对不能停。
江水僵硬地控制着自己唇畔的肌肉:“技不如人,死之何惜。”
蒋飞熊一时哑然。
如此说倒也不错,可这样无所顾忌的杀人,到底不是江湖正派。
江水纵然疼得撕扯神志,却也还知道他在想什么。
“作为抵换,在我离开之前,我能够帮你杀一个人。”
蒋飞熊怔忪:“蒋某并无仇家,也不是文弱书生,怎么能让顾姑娘这样娇弱病患动手?”
昔日昙华寒飒飒,早知枯香终矮矮。
江水的手指像落了一地寒花的玉阶一样冰凉,她舒展了僵直的指节,感知着令人憎恶的疼痛。
而后冷冷说:“我杀人时的刀,比你想的要快。”
二人最后不欢而散。
蒋飞熊还有些气度,推门离开前问:“顾姑娘可有什么要求?”
“把侍女调走。”
江水一字一顿:“我无需侍奉。”
虽然这样有违待客之道,但说到底江水一没缴纳什么钱财,二不是蒋家亲朋,三身有人命分不清来路。
蒋飞熊也就允诺了。
江水的目光随着他移动,听见周遭再无人声,又苦苦熬了半晌,终于确定没有人会进来。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缓慢艰难的俯下身,没有留着长指甲的手指将掌心刮出条条血痕。
疼。
江水无声地嘶喊哭泣着,好疼啊,娘亲,娘亲,娘亲好疼啊!
她绝不愿意在旁人面前流露失态,茫茫天下,都是他人。
最终忍受苦难的,最终也只有一个痴心决绝的江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