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牢房明显比其他的透光,干燥。稻草也是干净的。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走了进来,“这是我家公子送的金疮药。”他把一个药瓶递向碧落尘,“公子还说姑娘如果想出去可以告诉狱卒,他会请最好的大夫给姑娘治伤。”
“不用了,你拿走吧。”碧落尘强撑起身子。秦月西一手扶着她,一手接过金疮药,“告诉你家公子,去请治内伤最好的大夫,我会满足他所有的要求。”说完就把碧落尘打横抱起,放在了干净的稻草上。
“你……不用和他们做交易。”碧落尘抓住他的胳膊,微微笑道:“这点小伤,我还挺得住 。你忘了,我也略懂医术。 ”使得力气太大,伤口又溢出血来。
“没有什么比治好你更重要。我不会轻易上当的。”秦月西将她放平,对着那个少年道:“你先出去!”
牢门“吱呀”一声关上,门内顿时暗了下来。
秦月西打开瓶塞,放在鼻子边闻了闻,确定药没有问题后脸上神色缓和了很多。
碧落尘强撑着身子做起来,面色惨白,“你不要和他们做交易。”
“都这个时候了还要逞强吗?既然是大夫,又是习武之人,就该知道被独门功夫所伤,抢在第一时间救治方是最佳。”顺手从袍子上撕下一块布条,缓缓看向碧落尘,捏着药瓶的手有些抖。
她因受了伤,面色如雪,盈盈的汗珠布满额头,缕缕秀发贴在颈部,更显得娇弱楚楚。秦月西眼里神情复杂,便用布条蒙住眼睛。
因金轮力道太大,碧落尘的胳膊和双手的经脉都受到了震动,目前基本无法动弹。她知道他是要给自己上药,可是她伤在肩头,又怎么能让他……
秦月西脸色微红,双手微微颤颤地伸向碧落尘的腰间。“得罪了。”
“等等!”碧落尘不由分说,使出仅有的力气抓住他的手,“我……我自己来吧。”秦月西能感觉到她也是一手的汗。
碧落尘撑着起来移动手臂,试着去解腰带,可怎么都使不上力,挣扎间,血又流了出来。秦月西的手触到温热的液体,心里一阵疼。“月西改日再向姑娘赔罪。”说着也不顾碧落尘的反对,摸索着解开她的衣带,将衣衫从肩头退去,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轻轻拭去血渍后,缓缓将药粉洒在伤口上。
屋内一片静寂,隐约听到一些不知名的小动物活动的声音。灯光时隐时现,已经很是昏暗,却依旧晃得人睁不开眼。
“你好好睡一觉。”秦月西脱掉黑衣,给她盖上。碧落尘此时才注意到他里面穿的是平日的白衣。轻轻一笑,却又觉牵动了伤口,不禁吸气咬唇。秦月西下意识要去地揽她的另一肩,而碧落尘也正将脸侧向这边,他的手就悄无声息地落在她的脸上。
所触之处如蛋清般柔滑细腻,抬眼看去,白里透红,泛着明润的光泽。如触电般心潮澎湃,血气上涌,秦月西一时忘了移开手,直到感觉指尖传来的温热,才慌忙抬手。偷偷瞥了一眼落尘,也是满眼娇羞,不觉神情恍惚,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柔柔地说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碧落尘惊得一下子挣脱,瑟瑟地笑道:“原来你白衣外套着黑衣呢!”
秦月西知道她是在转移话题,也讪讪地笑着“嗯,这世上应该只有落尘姑娘会穿着白衣翻墙入院吧。”
“那我们俩这样像不像‘黑白无常’?”
“啊?”秦月西满脸惊讶,“哪有这么好看的‘白无常’?说出来都没人信。”
碧落尘眨眨眼,“你是说我还是说你?”
“我进来时可是穿着黑衣的。”秦月西撇了撇嘴。
碧落尘闭上眼,不再理他,嘴角却挂着暖暖的笑意,“先才你为什么不走?”
秦月西看着她清澈的眼睛,想起初遇时她那碧波仙子般的身影,心里像开了花般芬芳舞动。万万没想到的是,二人如今竟然同室而处,虽然是牢房。
此时此刻,即便没有琴抚,没有棋下,没有书读,没有画赏,没有竹林以对清萧,也如临悠悠山水之间,如沐春风细雨之中那般入目即画。他心里是平和大于欣喜的,但凡想到那江南烟雨,那十里桃花,那曲径通幽的片片竹林,他都是宁静而清醒的。如今有这么一个人让他看着就觉得胜过了千千万万的山,千千万万的水,千千万万的人间繁华,只盼时光就此停住,哪怕永不出去,也好过独自面对世上的尔虞我诈和凄风苦雨。一翻思绪将他整个人都浸湿了。
碧落尘看着他似千回百转飘忽不定的眼神,心下纳闷,“你怎么了?”
总算回过神来,不致唐突佳人,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稻草,坐在另一边,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眼里却是无尽的柔情,“那你又为什么不走?”
碧落尘没想到他会反问,即便聪慧异于常人,可自小在天山长大不受红尘污染的她,也不知如何招架,心下想着他大抵就是这样喜欢戏弄人,抬眼看了他一下,见他仍是斜着眼睛笑着,微微红了脸,真的不再理他了。
“初见时你回剑自伤,加上此次以身挡轮,你竟救了我两次。你可知每次你受伤,比我自己受伤还让我难受。”秦月西看着熟睡的落尘默默念着,“以后就让我来保护你。”听着她轻和的呼吸声,秦月西轮廓分明的脸上,一半明媚,一半忧伤。
“翠羽黄衫!翠羽黄衫!”木族营地的士兵已集结完毕,正整装待发。队伍前一左一右地站着陈家洛和霍青桐。
霍青桐挥手示意大家停下来。“大家听着,清廷要求我们岁岁进贡,但却不信守承诺时时派兵攻打我们,此番又以我们掳走福康安,抢劫边境物资为由,发兵两万意欲逼迫我们承认这莫须有的罪名。你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震耳欲聋。
“好!此番我们便共同进退,誓死保卫家园!”
“保卫家园!保卫家园!”各队人马将手中兵器频频举向空中。
陈家洛走上前来,看看木族士兵,又看看霍青桐,“青桐,让我和一起你去吧!”眼里温情流露却不乏隐忧。
霍青桐垂下睫毛,“乾隆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红花会此时也是凶险万分”,微微咬牙,“你还是……回安西总舵吧。”
“青桐……”陈家洛扶着她的胳膊,低垂着眼睛,“让我和你共进退。” 满眼的渴求和执着。
“我们都要以大事为重。”青桐后退了一步,“回去吧!”转身的同时也恢复冷静自持的神情,“大家休息片刻,半个时辰后,原地集合!”
“是!”
霍青桐没有回头,径自走进帐内,陈家双手垂在半空,半晌僵在那里。
清军步兵两万,骑兵一万,铁甲军五千,绕过古堡,分三路挺进漠北。
“报——清军左翼现抵达月牙泉。”
“报——清军右翼已抵达漠北绿洲。”
“清军主翼呢?”正在端坐着看地图的霍青桐,微微皱眉,照理说应先探得主翼部队的情况才是。
“派出去的小股先锋部队还未回来。”一直立在下方的一个领头士兵回答道。
“怎么回事?”霍青桐站起身来。
“应该是迷路了。”那士兵微微红了脸。
“自小在沙漠长大,又常年勘探地形,居然会迷路。你……没跟我开玩笑吧?”霍青桐负手站在他面前,似笑非笑。
“我……我再派人去!”
“务必打探出清军主翼部队的数量构成和行军路线!”
“是!”
“巴咯依,把扎图和云大叔叫来!”
一个年轻的回族装束的姑娘听到后放下手中整理的东西,朝霍青桐点点头,便跑着出去了。
不一会儿,一个中等身材,一脸英气的木族少年领着一位中年男子走了进来。那中年男子作汉人打扮,细看下,右脸靠近耳根的地方有一细长的刀痕。
“云大叔,扎图。”霍青桐忙起身让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