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哎呦一声,刘崇把书塞到他手里:“扶咱家去把这书烧喽!”
小太监是见过惠帝拿着本书的,当下就“啊——”的一声。
刘崇又拍一下他的脑袋:“啊什么啊,做就是了,小兔崽子还敢揣摩圣意不成?”
于是小兔崽子便急吼吼地拿书去烧了。
等刘崇到的时候,书已经烧到一半,火焰跳的老高。
他看着这堆火,脑子里想到是六年前,容玥跪在殿前的样子。
陛下晾了她三天,他每天一次请示,陛下总说不见。他也如实转告,但玥公主坚持跪着,怎么劝也劝不动。
他苦口婆心:“公主何必作践自己,陛下说了不见。在这儿跪多久,陛下也不会见您的。”
公主抬头望天,太阳刺眼得她睁不开眼:“大人,你说,太阳不可直视,那人心呢?”
刘崇摸不清她的意思,觉得很为难:“公主,奴……不知。”
公主却道:“在这深宫之中,有多少腌臜。大人活到现在,焉会不知?”
她低低自嘲:“我知道,我只是徒有公主身份,其实……恐怕连大人都比不上。”
容玥自母亲、亲兄死后,活的就像一个丫鬟一样,饥上顿饱下顿的。
皇后行事都是做给人看的,人前是公主,人后是奴隶……真的和刘崇这个皇帝身边的随侍是比不了的。
倒是……如同不用浣衣的浣衣局婢子。
刘崇刚想打太极回答,说她毕竟是皇家子嗣,不论如何不受宠,陛下总不会不管。
但惠帝忽然就出现在容玥身后的亭子里,他说什么,陛下一清二楚。
突然难以开口。
陛下确实不管。
容玥继续道:“我只是想求条活路,我活到现在,实在不容易。”
容玥说着求人的话,神色却没有半分不自然,也没有奴言谄媚之态。
这是实话。
“其实,不活也没什么,这世上也没有我牵挂之人,死了也干干净净,没人会为我难过。
但是我怕不报仇,遗了恨在世上,做了鬼也不安生,怕是要吵到父皇了。”
那个时候,她还称陛下叫“父皇”。
容玥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之时,眉眼平淡至极,神色也不见波动。
似乎下一刻,就要羽化而去。
灼烈的日光下,她嘴唇干巴巴的,还透出血丝。一双往日里明媚的眼睛在此时的太阳底下漆黑漆黑的,没有一点点光。
将死之态。
他想到这个。
刘崇看了眼容玥身后的惠帝,咽了咽口水。
这让他怎么说?
惠帝朝他做了一个手势,他立即问:“公主有什么恨呢?”
容玥又看了看太阳,回过头来,盯着自己的影子,眼睛无神。
瞧着……像在看影子,却又好像不是看影子,眼神飘忽:“我想杀了所有辜负我的人。”
惠帝在后边看着,刘崇琢磨半晌,不敢说话。
但惠帝没有走,他也不敢走。
于是又劝道:“公主的事情,陛下都耳闻了。言亲王毕竟是陛下的兄弟,殿下既然已经……”
已经阉了言亲王……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道:“不如就此揭过。”
“揭不过的。”
容玥摇头:“大人回去休息吧,我再等等。”
刘崇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惠帝此刻过来,立在容玥身前俯视:“胆子大,口气也大。”
“不如说说,你要怎么杀尽辜负你的人?”
惠帝站到她旁边,身后是刺眼的烈日,容玥抬头看,却一阵晕眩。
惠帝挂着笑,神色莫测。
他低下身来,问:“朕猜——这里面,也有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