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出右翼,大军龟缩,席间诸位不禁问:“一骑安可夺天下?”
太子身后暗影交替,一声声低沉的话语传来,连带着一张张黑白分明,数字清晰的纸条。
他无心去拆这些纸条,唯有双拳紧握,胜败在此一举!一队骑兵也许不能冲垮敌方千军,却可以拉扯阵型,干扰敌军判断!只有不停地奔跑,才能在黑夜寻到一丝曙光!
这个人必须当他的骑兵!
因为夜已经黑了。
【夜黑】
主子不拆侍卫拆,季长缓缓将暗卫送来的纸条打开,然后将消息汇总起来,悄悄告诉太子:“皇上连下十八道口谕,斩了韩家五十三人、窦家四人,流放者不计其数。郎中令门下的大夫被砍了一半,其余诸卿但凡是姓韩的都斩了。
至于好些沾亲带故的,休妻的休妻,逐出家门的逐出家门,都和韩家、窦家断绝了关系,皇上仁慈,放了他们一马。而三位列卿门下无人受损,只是内朝皇帝身边的诸位又换了一批。”
见太子不言,季长便退下了,并嘱托身后暗卫去打点该打点的人。暗卫见大夫还没取胜,有些犹豫,问了季长一句,季长指着韩邪,道了三言两语,暗卫便闪身不见,遁入一片黑暗。
长安走水,官家放火,无人敢灭。守夜的将领装模做样指挥着杂役灭火,结果像是在浇花,越浇越繁盛。
一名暗卫穿行于火场之中,将一群缩在衣柜密室里的人挨个送走,那守卫四周的将领像没看见似的,依旧指挥手下的人灭火,且斗转挪移,将此处留了个空当。
二人心照不宣,彼此眼神交换,额头冒起密汗。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而更可怕的是天子没有生气,只是不想再看见有些人,尤其是喜欢讲道理的人——比如法家。
自法家韩非以来,世人就多以其后人编纂的《韩非子》借喻法家,又经商鞅等人在秦朝年间大力推广,如今深入人心,强调以法治国,极大地触怒了当今天子的逆鳞。
本来就没啥权力,分了一半给自家诸侯王兄,又一半给太后窦家,再一半给皇后陈家,最后说的话还比不上一个法家的条条框框,这让父皇如何高兴得起来?
刘文彻如此想到,自己虽贵为太子,显然以后继承的皇位也没啥权力,他的目的和他爹是一样的:恩威并施,伺机集权。
一旦涉及到交出手中的权力,这些刺猬便会立起身上所有的刺,所以下手一定要快。
他闻着窗外飘来的一股焦糊味,不由得想问父皇和自己一句,究竟是权重要还是国重要?
匈奴未灭,朝堂堪忧,急需一大将、一轻骑、一智士。轻骑作诱,扰乱天下棋局;大将伏枥,领兵平定四海;智士舞堂,归拢散落汉心。
韩邪此时正操控他的轻骑穿梭于人群之间,只见那一匹马儿如泥鳅般滑溜,他左躲右闪,几次危机关头大夫都失之交臂。
王大夫的眉头皱了起来。
韩邪突然调转大军,大将在前如同一只猛虎扑来,他蓄势已久,正是出鞘之时!
王大夫眉头松了下去。
他何尝不是在等此时!只见大将跨马领兵而战,带头冲向敌军!一往无前,竟无可阻逆!
转瞬之间,他尘埃一叹:“师兄胜之不武。”
可韩邪那轻骑,竟然从后头杀来!他居然将前方四子连同大将当作一个诱饵,唯独这轻骑快马当先,似乎想要于万军丛中先斩了那大将!
距离太远!足足有两条河流,一道山川!
根本不可能够到!
这也是王大夫为何叹气的原因,韩邪已经到了殊死一搏的关头,除非——他的眼皮跳了一下,想到一种可怕的情况,于是俯下身来用手指丈量棋盘。
一、二、三……十八!
正是十八步!
王大夫看着十八根竹简从眼前落下,韩邪的目光无比坚定,他只觉得此时仿佛凝固,所有人的呼吸近在眼前。
突然,王莺咽下一口气,发出咕噜一声。
叮叮当当,十八根竹简竟然全部朝上!
“十八。”
清石楼里面所有人都呼出一口冷气。有时候就是这样,当一个人开始打哈欠,所有人都在打哈欠。而一个人开始呼气,所有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呼气,并且想快些呼气,好和前面那人步调一致。
最后就是现在这个局面。
一子轻骑跨过两条河流,越过一道山川,恍如天降神兵,亦是人间太岁,仅仅一刀便将敌方大将斩落马前。
韩邪胜了。
他起身一拜:“师兄,我要走了。”
王大夫形容涣散:“树倒猢狲散,韩家一倒,窦家退台,我王家也是垂死挣扎,师弟,以后的事就靠你了。”
韩邪低低嗯了一声,同飞扑上来的王莺擦肩而过,悄然没入太子殿下身后的阴影之中。
战争,要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