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电话里说吧!”龚占海实在不想见他。
“龚教授,看在我女儿的面子上您就见见我吧,将来也替我给我女儿一个交代。”李莲凤语气平和,态度诚恳,有些说动了龚占海。更为巧合的是幸福家园和竹轩斋很近,见他一面再去竹轩斋也不耽误今天和夏桂兰的会面。
“龚教授,我知道您爱我女儿,如果您能多了解一点她母亲,将来对孩子是不是更好一些!”李莲凤感觉到龚占海犹豫,趁热打铁的劝说。
“好吧!”龚占海无可奈何的轻声说。
来到幸福家园的正门口,夜幕中他又看到了这猥琐恶毒女人的那张刁阴的脸,但感觉较往日平静坦然了一些,从而让龚占海心里更加恶心,做出如此丑恶之事尚能如此淡定,果然人性无敌。尽管心中暗想:天下多少为难事,全靠一张厚脸皮。但表面上还是客气地说:“我还有事,您抓紧说。”同时也向小区内看了一眼。
凡刁钻狡诈之徒,必有机警聪明的一面,她一眼便能读懂别人的心思,所以马上对占海说:“您不用疑惑,这么高档的小区我不但住不起,都没有进去过,我住在这里。”占海向她手指的方向,便看到了一座破旧的楼房,紧挨着幸福家园,好像有意沾沾人家的贵气。
“跟我来吧!”李莲凤转身就走。龚占海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两只脚一动未动。这是一个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的人,他永远不会相信这样的人。
“您都来了,害怕我害您不成?放心吧,害你等于害女儿,虎毒不食子,我没有您想的那么坏。”见龚占海不走她转会身来说了一句继续向前走。
知识与能力往往是两个范畴,就这样歹毒而无知的农妇便把如此学者玩弄在鼓掌之中。龚占海不知为什么,居然相信了她,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控制,乖乖的跟在人家后面走。目测眼前的这座老式住宅楼不超过二十层,破旧而寒酸,坐落在繁华的都市里极不协调。在气势夺人幸福家园的衬托下,似乎显得无地自容。但想自我消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它的命运掌握在规划者手里。
占海跟着她走进电梯,看到李莲凤按了最顶层十八楼,同时也借着电梯里的灯光近距离地打量着这个小女人。
她的确很小,自己本来就不算高,但她只到自己的肩头,而且的确瘦弱,露出的手腕纤细而早衰,不但没有一点肉,甚至连基色都没有,如同用皱纹纸包着枯骨一般,在夜晚电梯里的灯光下有些怕人,目测体重也不会超过四十公斤,似乎随便一个成年男子一只手就可以把她提起来,抛出去。
同时也看得出来,今晚她和自己一样,也是精心贲饰的,尽管衣服的款式和质地看上去都很差。但她今天和善真实的面容也的确有几分独特的美,每个人的美都是独特的,只是有些人容易被发现,有些人被久久的掩埋,难怪当年她在那样的环境中还能出轨,大概也是对方看到了她的独特。正这样想,电梯门打开,电子语音清晰的说:“十八楼到,请您走好!”占海觉得怪怪的,想要说什么,但却没有说。
下了电梯,感觉李莲凤似乎迟疑了一下,突然又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通往露台的楼梯。
来到楼顶露台,城市的夜景并没有因为露台的窘迫和寒酸而受到一丝影响,灯火璀璨,流光溢彩,美不胜收。李莲凤张开她骨瘦如柴的双臂,用板片一样单薄的身材迎着楼顶阵阵薄凉的风,向隔离墙走去。她静静地看了一眼城市夜景,马上转过身来,背靠着不高的隔离墙对没有跟过来的龚占海说:“龚教授,我的所作所为您怎么看都不为过,但我不像您想的那样贪婪、自私和恶毒。您让我女儿过着那么优越的幸福生活,做母亲的我感谢您,给您磕头。”说罢双膝跪地,娇小的身躯如石猴拜天一样附身施礼。龚占海没有想到她居然无聊地弄了这么一出,以为又要提出无理的要求,想转身离去又觉得不妥,上前制止距离太远已来不及,只是本能的伸出双手并向前跨一步焦恼的说:“李莲凤,你这是干什么?”
“您不要动,请听我说,马上就说完。”李莲凤边说边起身,龚占海又回到了原地。“龚教授,我的人生之苦您是体会不到的,我不知道生活为什么会这样,甚至也不抱怨命运,没有人对不起我,而是我对不起所有的人。我对不起郝善,如果有一天您见到他,请替我转告他。更对不起我的女儿,不但没有抚养她还利用她敲诈您。我知道您十分讨厌我,不想见我。其实,我也一样,您不知道,我见您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战胜自己内心的无地自容啊!”李莲凤声音突然高了起来,那份语气的腔调以及情感的抒发,就如同舞台上话剧演员表演一样逼真,她的脸上一定挂满了泪水,但夜幕里,龚占海看不清。此刻也不想说什么,只能任其表演。“我拿了您六十万啊!您一定想知道我这钱都干什么用了。我现在就告诉您。”她边说便侧身一指,不远处正京市人民医院几个霓虹灯的大字映入了龚占海的眼帘。“我儿子第一次手术四十万,第二次手术二十万。我干了天下最不要脸的事情,讹诈了您六十万也没能救活他。医生说来的太晚了,孩子耽误了,是我害死了我儿子。龚教授,我对不起您,我不求您原谅我,只想对我的过错给您一个交待,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
即便是在夜幕之中,占海看不清楚她的面容,但依然可以感觉到那份刚毅。她突然降低语调,一字一句地说:“龚教授,虽然我穷,但我也需要尊严需要人格,现在我什么都没了,我倾尽了人生的所有也没能保住我儿子的生命,我剩下的只有这条命了,我用它给您一个交代,只求您别对我女儿说她的妈妈是个坏人。”
龚占海突然像意识到了什么,他很想抱一抱这个小女人,给她一点安慰,一点温暖,便本能地向她跑去。
可一切都迟了,只见她娇小的身材,猴子一样灵活的跃上隔离墙,没有半点犹豫,在星空之下,城市之上,如一只夜莺划出一道黑色的弧线,消失在苍茫之中,用长音留给世界最后三个字:“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