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旧社会,厨艺对于厨师而言,好比是侠客行走江湖时的武艺,而那时的酒楼为了锻炼店里徒弟们的本事,也会采取所谓的“比武”规则。
比武也就是酒楼打烊后,徒弟之间切磋厨艺的比试。
这种比试,不同于针对外人的斗宴或者是踢馆,相对而言要温和一些,但厨房如战场,对于一些具备传奇性质的酒楼而言,自然也就没有手软一说。
平时比武不手软,斗宴时才能更加的狠。
就如淮扬菜中的大煮干丝,这是一道比武时候才会用的菜,因此才比早茶店里的烫干丝更讲究,一块一公分厚的干子,片出28张算及格线,能够片到40张以上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眼下陶燃板场前情况有点像是,28片遇见了50片,活见鬼了。
鸦雀无声,直至给最后一位做的那一贯进口,十人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不出声,不代表不震惊。
包括川桑在内,这十人的内心是颤抖的。
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这是牙鲆,吃到的也是牙鲆的味道,可他们不清楚为什么一贯牙鲆会有如此极致的鲜味,如此惊艳的口感。
在入口的刹那,舍利醋饭微温,牙鲆微寒,可那样的寒只有一瞬,就像是舌尖含入了一片冰花,取而代之的微凉的牙鲆油脂在舌尖化开,逐渐升温。
最终,这丰腴的油脂成为了带着牙鲆鲜味的暖流,融入了下方的醋饭之中,而上方的鱼肉也没有彻底消融,依旧存在着一部分。
那微微有嚼劲的部分,软嫩和硬度与下方的醋饭达到了一种极致的平衡,混合上那股带着牙鲆鲜味的暖流,形成了一股直冲天灵盖的清鲜。
莫名的,他们想到了华夏的一句话古话: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顷刻间,却又多了一种别样的感受:雪融冰消,只在须臾之间。
一冻,一寒,一消,把牙鲆冬季美称“寒鲆”的“寒”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几人的身躯带着机械式的麻木,连表情都显得过分的惊恐,口中寒鲆的味道从未脱离他们的熟知,可他们却从未想象过寒鲆的味道,竟然可以如此。
最为恐怖的未知,并非是毫无头绪的一无所知,而是脱胎于已知之中的未知。
那种感觉,明明近在眼前,却隔着天涯海角。
就像是因为你不会,所以你才会。
这句话,也是个哲学。
在吃下这一贯寿司的时候,面前这十个人都很明白,已经输了。
最绝望的是,连输在哪里都不知道。
这确实是牙鲆的味道,但却根本不是他们心中、脑海中、印象中的味道。
随着咀嚼的进行,牙鲆的极致鲜味混合醋饭的酸味产生了无法想象的甘甜,他们之中所有人都明白这种甘甜会出现,却依然超脱于他们过往的印象和观念,更仿佛撕碎了他们所有的往昔。
为什么如此的一贯牙鲆,会有这样让人可怕到起鸡皮疙瘩的风味,这根本就不现实。
因为现实比他们的想象更加的可怕,那种极致风味在嘴巴里一直的停留,盘旋,升华,停留……
他们能够感受到芥末的气息,却丝毫不会有芥末的感觉,就像是自身感官被无休止的放大,仿佛光阴在无限期的拉长。
时光流水逝如风,何时起兮何时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