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之徒在绝命渡中不算是人,只能算是被收割的野草。
江湖已是法外之境,而在漠北这种无规则无律令的混乱之地,实力才是唯一的通行证——当然这个实力不单是指战力,酒色财气,但凡有过人之处都会为绝命渡看重——这才是人。
唐元旭深吸一口气:“所以姑姑让我准备足够的粮草饮水,甚至是高品质的酒肉器具……不但要与魔宗做生意,也要与绝命渡算上一笔?”
“你心里清楚就好,”栖眠挑着眉毛,“有些话就不用说出来了,哈哈,有什么比打劫常年趁火打劫的更有意思?”
到底还是要防着隔墙有耳。
虽说隔壁房都被唐门弟子占了,还有祺老在外坐镇,大概率不会有人狗胆包天来偷听,但整个客栈都是武林中人,难免有哪个人听力过分灵敏。
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没再说话。
千叶实在无聊,已经摸出本书将木妖附体,埋首进漫画。
看她这幅架势,唐元旭也不好久留,起身告退;栖眠笑嘻嘻拽着小白狗也出去了;闻秀去隔间将床铺整理一番,将枕头拍松,务必让自家主人什么时候躺上去都是舒舒服服的,这才出来,盘腿上榻,闭目打坐。
……
半夜的时候,门外动静非常大。
青孚山的房间在唐门的正对角线上,离得如此远都能清晰听见尖叫哀嚎的声音,整个客栈想来都已经被惊动了。
唐元旭出了房门,在栏杆边冷眼看着。
附近的房间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动静,但没人亮灯,也没人出来,顶多只是几声小小的咒骂,显然这情景出现过不止一次,不管是碍于青孚山的颜面,还是说懒得管闲事,这些人埋着头皮只当不知。
看到栖眠走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比较惊讶的——要知道这蛮子可是连雷电交加波涛汹涌的江上行舟都能睡得无比踏实安心的货色——不过瞧见她脸上幸灾乐祸的笑,瞬间明白了让她放弃睡觉出来的原因。
“所以说人啊千万别乱往自己身体里放虫子。”她打着哈欠冷笑,“人性哪抵得过虫性。”
栖眠趴在栏杆上几乎是享受地听着那边的哀嚎与哭喊,听着听着忽然扭过头,像是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人一般,眼睛瞬间亮起来。
唐元旭心下暗骂一声,就不该出来凑热闹!
转身就要走,被后面女人调侃的声音拦住了脚步。
“呦,在下还是好奇,你在唐门待得好好的,非跑出来跟个小厮一样鞍前马后,嘻,看来之前那一剑果然是吓到你们了啊。”
唐元旭僵了许久,沉着脸转过身:“你想怎样?”
栖眠把脑袋凑过去,低声笑道:“别人不知道剑伤的真相,你还不清楚?”
她的眼睛里流淌着浓黑的恶意,嘴角扯起的弧度大而诡异,轻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却像雷霆替班在他的耳朵里炸裂。
“你亲眼见过的吧,那个时候在南疆,亲眼见到过的吧。”
压抑的声音似乎掩饰着随时都会爆发出疯狂大笑的冲动,让那从喉咙里挤出的嗓音几乎失了真:“你知道在下的主人血管里流淌着的不是血,知道她的皮肤下包裹的不是肉,你知道那是怎样一个怪物,可你依然会为一道不是伤的伤口辗转反侧,魂牵梦萦……”
“住口!”唐元旭打断她的话,眼神冷漠而狰狞。
栖眠掩唇笑:“这不是很有趣的一件事吗?”
“说明爱是怎样一种可怕的事物啊,能叫人忽略最本质的区别……”
“唐!栖!眠!”唐元旭的声音压得极低,但每一个字眼都充满了森森的厌恶。
“在下只是觉得很奇怪,既然明白恐怖的根源,为什么还会对此表示宽容?”栖眠眨了眨眼睛,方才那种鲜明的恶意已经消失,她歪着脑袋,只是嘴角微微上翘,“明知道所有的美丽只是伪装的表象,为什么还会被迷惑?人所谓的爱情与怜悯,不只限于同类吗?”
“唐栖眠,倘若这世上会存在非人的话,一定是你,而不是姑姑!”
唐元旭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臭虫,恨不得抬脚碾死的那种:“不要在姑姑身上寻找同类感,姑姑跟你不一样。没有人的感情、只有本能的是你,没有人性、只有兽性的也是你,姮人特殊,但好歹还是人,可你不是。你该庆幸当初姮江道选择奉姑姑为主,而不是你,否则迟早整个族群毁在你手上。”
他冷冷道:“姑姑不会松开栓在你脖子上的铁链,因为你活该!”
……
“啊啊啊啊啊啊……”白翊痛苦地挣扎着,一边在床上翻滚,一边拼命地抓自己的头发、脸、身体,流着眼泪哀嚎,“它们在吃我!——它们在吃我!……”
被她的指甲划破的皮肉出现一道道的血痕,却并没有多少鲜血渗出来,那些新鲜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只是短短几息,便像是老化一样失去了原有的鲜活。
但它们并未结痂,而是像老树被撕裂的树皮般,狰狞地显露着。
边上的人努力又艰难地试图控制住她的动作,但是陷入疯狂的人完全失去了理智,力气凭空增大了数倍,三个人抓她都没办法将她按住。
“翊姐姐!”
白翊浑身上下的血管都绽露出来,皮肤中布满了青色的脉络,让她看上去像是绘满诡异的纹路。
“救救我,救救我!我的血在烧,烫死我了,烫死我了——救救我!快救救我——”
她尖叫着,痛哭着。
“是她——是那个怪物……一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