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起,宋贞淳日日呆在二皇子马车中,教导于他。
和之前上书房学到的儒道经典不同,宋先生偏重于教导燕玖临危应变。
之前作为皇子,哪有什么危险,因此燕玖从零学起,宋先生果真再没跪过他,严厉程度比姬师傅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宋贞淳也并不像让燕玖从小开始害怕起自己来,不授课时也会对燕玖温柔。因此两人关系处的还可以。闲时两人也会闲聊,燕玖问:“宋先生,你家也在京中,为何起初没有与我们同行?”
“我去房州搜罗些书给你带来,武国可没这些。”说着,宋先生便拿起一本书来看,燕玖知道宋先生觉得不自在时便会拿起身边小物,做出忙碌姿态来。在燕玖看来,宋先生定是在家中又和家人呆了几日再来,如果可以的话,燕玖肯定想在家呆一辈子。所以恋家的宋先生不管多么严厉,燕玖都未曾再怕过他了,毕竟他们都有个离得越来越远的家。
燕玖不是个笨孩子,只是被自己三弟过目不忘的绝顶聪明映衬得不是那么出色,现在一旦开始学习,他也接受的很快,甚至有了举一反三的能力,宋贞淳开始放下心来。
只是,他们已经渡了江七日了,和武国约定在江边交接质子的日子也已过了四日,而武国来接应的队伍还是没有踪影。
现在他们在延州,也就是燕玖大舅舅战死的地方,这儿已归了武国,改名为长胜。这个名字,武人念去尽是欢欣,而燕人看来全是血泪。
现在城中多是武人,有恋乡的燕人回城被捉住,在城中成了奴,虽两国签了合约,但武人兵伍猖狂,有时会小股渡江,侵入城镇,虏了燕人来为奴为婢。
这几日,虽武人并未按约定日期来,但是宋贞淳并未慌张担忧,他知晓这是武人作为胜者,总是要耍些派头。
护送二皇子的燕人队伍停留城外,并不进城,城墙是黑色的,被桐油烧过之后,即使再用清水冲刷,城墙仍然是被熏黑的模样,延州两个字已经看不清了。而城墙下立着一块硕大的碑石,龙飞凤舞的两个字:长胜。
城墙上头还有几根绳子空荡荡吊着,没有什么东西,风一吹,绳子便摇晃了起来。初到时,宋贞淳下了车,对着那城墙站了很久,风有些冷,而宋贞淳没有穿外套,燕玖从马车中伸出头问:“宋先生,你在看什么?”
“绳子。”宋贞淳轻声说。
“为何要看绳子?”
宋贞淳没有看向燕玖,声音很轻,还不如风吹过的力度大:“王将军的头曾挂在那儿。”
燕玖没再说话,和宋先生一样,他也盯着那根光秃秃的绳子看了很久,想象不出来那个笑起来总是很明朗的大舅舅,怎么就将一颗孤零零的头挂在了黑乎乎的城墙上。
到了第七日,武人的交接队伍还是没有来,宋贞淳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带燕玖进城。
“我想带你看看,看看我们的人在他们手下过的是什么日子。”
带队的士兵想陪同燕玖和宋贞淳进程,被宋贞淳拒绝了,他说:“二皇子和我的名字是在合约书上挂上号的,不会出事,你跟我们进了城,就不一定了。”
云清和海容更是进不了,这几日她们两个甚至连头都没敢露,生怕被城门口盯着他们的武国士兵们看到。战中的女子若是死了还爽利,怕的就是活成不人不鬼的样子。
紧紧握着宋先生的手,燕玖害怕极了,他知道武人杀燕人有很多种方法,每种听起来都很吓人。但是他是皇子,就算没有人将他看作皇子,他也不能丢人,于是,掌心满满的汗,小孩表情淡定。
宋贞淳更是从容,白衣青年牵着白衣幼童,在背后担心的目光中走进了敌人嘲讽的目光中。
到了门口,黑色皮甲的大汉走过来,冲着宋贞淳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虽然燕玖已经开始学习武国话了,但是未能听懂,而宋贞淳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叽里呱啦回了寥寥几句。
那个大汉忽然笑起来,吩咐身边人放行了。
“先生,你们说了什么?”身后跟着武国几个虎视眈眈的雄壮士兵,燕玖小心翼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