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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里的清晨,学校门口全都是各种各样买早餐的小摊,有推着三轮车摊煎饼的,也有卖茶鸡蛋的,不远处的门店里还有各色码子的粉和面,等七点半的铃声一响,刚才热闹拥挤的场面瞬间恢复平静,只有极个别迟到了的学生还在奋力往里冲。
刚才还各种叫卖的老板们现在也坐下来悠闲地给自己弄点吃的,周记粉店的老板是从牛肉粉最出名的地方来的,每天用大家都能听懂的方言问你是要吃圆粉还是扁粉,有些经常来的学生已经摸清楚套路了,上来就会把自己的需求说出来。
岳城的人最离不开的就是这口粉,出差也好、旅行也好,去别的城市待上两天以上,回来不管多晚,第一件事就是要找个地方去嗦碗粉,否则难以入眠。
邹靖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粉了,不回来的时候还不觉得,站在这下风口,闻着扑鼻而来的粉香,突然就迈不开腿了,他努力吞咽了几口口水,想到自己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原本绑定了各种支付手段的手机也丢了,这会儿没有任何能力去叫一碗粉吃。
好在很快彭林就赶过来了,他看到邹靖的样子,心里也明白了几分,搭着他的肩膀把他带进那家粉店,邹靖花了不到两分钟时间就把一碗粉吃得干干净净,彭林又给他叫了一碗,吃了两碗下肚,他才终于缓过劲来,这里人多嘴杂,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等他吃饱了就递过去一根烟,带着他出来。
邹靖不会抽烟,但还是没拒绝彭林的好意,彭林自顾自地燃起一支烟,然后沉默着往前走。
彭林早几年还年轻的时候,在家里的支持下买了个不算大的学区房,每天一大早就能听到学校里的广播声,再加上孩子们经过时的嘈杂声,汇聚在一起活生生的告诉他什么叫“生气”,他慢慢也习惯了怎么在这样的环境里继续雷打不动地睡他的觉。
两个人沉默着上楼,彭林开门之后招呼邹靖:“随便坐,我平时过得糙,凑合一下吧。”
邹靖自己住的环境比这还要差得远,根本不存在什么凑合,他接过彭林扔过来的一瓶水,把烟放在茶几上,这才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确定看清了绑架我和图楠那个人的脸。”
他这阵子一直蜷缩在阴影中,不停窥探着以为藏得很好、实则已经暴露的那个人,两个人在阳光覆盖不到的两个阴影面里相互拉扯着,看谁先暴露在阳光下。
“你们之前看到的水晶棺中的男性死者身份已经被确认,是赵家瑞,”彭林说,“我认为你没有再继续隐藏下去的必要,现在你只有恢复自己的身份光明正大进出警队才更安全。”
邹靖人虽然没在队里,但大部分的消息还是很清楚的,他点点头说:“这些我都知道,而且我能确定绑架我们的人……就是秧苗实验室里那个教授钟函。”
rfessrhung的名没有几个人知道,邹靖居然脱口而出,彭林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每到这时候邹靖的反应就格外快,他立刻补充说明道:“我看到了他的证件,上面有明确的名和就职地点。”
彭林没追问他是在哪里、怎么看到的这个工作证,只说:“现在这个钟函也有问题,他们实验室的陆放来报警,说钟函失踪了,同时虽然白琮没明说,但我知道秧苗追过去是因为钟函给她打电话提醒她白琮可能会有危险,在这样的情况下,钟函的外籍女友y来说他可能被人操控了。”
“被人操控”这个说法让邹靖愣了愣,他似乎没能理解这个词的真正含义,喃喃的重复了一遍,然后突然问:“是现在被人操控,还是之前被人操控?”
所以说他现在和之前大相径庭,完全像两个人,到底是之前的他是真实的他,还是现在的他是真实的他?
这个问题现在无人能解,彭林又摸出根烟来点燃,烟雾缭绕中他喑哑着嗓音说:“你先在这休息一下,一会儿我出去打包点吃的回来,下午你跟我一起回队里,图楠还没正式归队,小唐和白琮都不会多问什么,你自己想好说辞,应付过去就行。”
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邹靖一觉睡醒,来送饭的竟然是小唐。
小唐说:“你这段时间辛苦了,也吃了不少苦,头儿惦记着让你多休息一会儿,但队里现在有急事儿,他得回去主持大局。”
邹靖一咕噜爬起来问:“出什么事了?”
“你先吃饭吧,这事儿也没那么要紧,反正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小唐把饭盒在餐桌上排开,“等你吃饱了回去还能帮忙,别废话了,赶紧吃吧。”
彭林交代的时候还特意说了,邹靖已经很久没正经吃过饭了,早上吃了两碗粉,估计对肠胃不太好,还让小唐带了盒健胃消食片过来,然后带过来的菜也不是大鱼大肉,都还是比较好消化、对肠胃好的。
这次邹靖没吃多少,他很快就抽了张纸巾擦擦嘴说:“走吧。”
“……哥,您先休息会儿成吗?”小唐含着满嘴饭菜含混着说,“我还没吃完呢!”
邹靖只好继续等着他,小唐抓紧时间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饭菜都干掉了,这才被邹靖拉着往外走,一路上小唐把最近的事又详细告诉了他一遍,这次的细节内容被之前彭林告诉他的时候多多了。
“彭队刚被叫回去是因为什么急事?”邹靖在所有事都清楚了之后,还是问到了这个问题。
小唐用一种“今天天气还不错”的淡定语气说:“rfessrhung,哦,就是你告诉头儿那个钟函,他们实验室不是有人报案说他失踪了吗?他女朋友又跑过来说他被人操控了,结果他自己上午跑去队里了。”
rfessrhung主动现身,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而且衬得邹靖这么长时间躲在暗中和他较劲的行为非常愚蠢,好在邹靖自己没有特别敏感,根本没拿这事儿当回事,还主动去隔壁房间旁听审讯。
rfessrhung似乎不太喜欢被人直呼他的名,对于“钟函”两个字也并不十分敏感,彭林被他这样涮了几次就不耐烦了,笔往桌上一扔,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看看你们找到的那两具尸体。”
白琮把两张照片投影到幕布上,木棺和水晶棺从外表上看都并不可怖,甚至还有几分优雅,两名死者手里都我这一束马鞭草。
“花是凋零的,他是鲜活的,”rfessrhung闭上眼往后仰靠在座椅靠背上,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真的闻到了花香似的,“是共生也是吞噬,是掠夺也是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