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章 俎豆千秋山河在,志垂日月万古长。(1 / 2)贾家楼首页

“云绮呀,怎么又伤心落泪了呢?”老员外正好从书房里走出来,对晚辈关切地询问道。

“没有,叔叔,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妇人遮掩地解释着,“陌儿,你可能不晓得,叔公原来可是威震一方的金陵将军啊。”

“什么威震一方啊,老了,我贺泰年轻的时候官拜金陵将军、武翼大夫。横刀跃马,纵横千里,穿行敌阵如入无人之境。可现在别说是提刀了,提鞋都困难。但要是国家有难,廉颇老矣,尚能纵横疆场。”

员外神情失落地坐到石桌旁,“齐安大师来信说,吐蕃国发生内讧。昔日意在唐蕃患难与共,相互帮助,友好相处,不动兵革而立甥舅会盟碑的吐蕃赤祖德赞,被大相韦甲多热勒死了。此前吐蕃宗教经佛苯之争,顿渐之辩后,佛教显密相承如日中天。然物极必反,德赞对僧侣过于推崇,不劳而获的僧侣聚增,天灾人祸不断,搞得是国库日渐空虚,民众苦不堪言。尤其是设立僧相钵阐布一职,凌驾于贵族之上,一言九鼎,权傾朝野,终于引来失权贵族的反扑。以大相韦甲多热为首的苯教势力,毒死了早已皈依佛门的大王兄藏玛,劫杀了逃亡天竺的师僧钵阐布娘·定埃增和最早出家的‘七觉士’中的多人,还把出逃的钵阐布贝吉云丹捕回诛杀。最后谋杀了吐蕃王,立其兄朗达磨即赞普位,厉行禁佛崇苯,污蔑文成公主为罗刹鬼转世,摧毁佛、法、僧三宝,使吐蕃僧众无立足之地。故大师委托我恳请御史陆宾虞及你家陆翱游说进谏,希望当朝发博爱之心,收容蒙难的吐蕃僧侣。这不,我分别写信给他们,阐明利害,晓明道理。”

那妇人听得是紧锁双眉,“叔叔,陆翱现正在苏州府中,我可将信带给他,可那陆宾虞为官在朝,到长安路途遥远,陆龟蒙尚在湖州刺史张博处为幕僚,更没有空闲去他父亲那里。如何去找个托底的人呢?希声若是再长几岁就好了。”

“母亲,我去吧,我也有好几年没见到宾虞大哥,正好去看看他。”

“太奶奶,五奴和小姑奶一同去,五奴也想爷爷了。”

两个姑娘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桌子旁。

“胡闹,两个女孩子这千里迢迢的怎么能让人放心。”老员外当即否定了她的提议。

那个叫贺儿的美少女秋波荡过正落在小猪身上,喜出望外地喊道:“不是还有他吗?你能不能陪我们去趟京城啊?”

还没等小猪答话,妇人低声申斥她,“什么你呀你的,别没大没小的,这是你周家哥哥,你得叫他二哥。”

姑娘抿嘴嫣然一笑叫了声二哥,跟着屈膝施礼。

小猪急忙起身还礼,不知为啥脸儿火烧火燎的,忙不迭地连声说:“妹妹好,我正闲来无事,保护姑娘们去长安,我当义不容辞。”

这时朱大嫂子端来了茶水和葡萄,员外特意嘱咐道:“老刘头那儿也送些去。”

那胖嫂子咯咯笑着说:“我这就去。”

贺员外看到送信的人已落实,心情自然开朗,指着盘中的葡萄,“这是西域的马奶葡萄,甘甜脆爽,是自家院子里结的,都快尝尝吧。”

他摘下一粒放在嘴里,“小伙子,你吃啊。这葡萄种子还是早年李白先人带来的呢,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当年我曾祖和王翰、张九龄等才俊交好,常在人称‘提拔女婿全靠老泰山’的燕国公名相张说门下品诗论赋。又与他们陆家的高祖,那位‘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的宰相陆象先是姑表兄弟。”

他看了眼那妇人,接着跟小猪讲,“而陆象先又是‘草圣’张旭的搭边表哥。我曾祖交友甚广,但其中最知心的,还是和李白先人的忘年之交,他那‘谪仙人’的称号就是我曾祖给起的。曾祖离京返乡时李公赠诗‘镜湖流水漾清波,狂客归舟逸兴多。山荫道士如相见,应写黄庭换白鹅’。到后来老祖仙逝后,他又怀念写道‘四明有狂客,风流贺季真。长安一相见,呼我谪仙人。昔好杯中物,今为松下尘。金龟换酒处,却忆泪沾巾’,感情至深跃然纸上。小伙子,你进过观里,是否见到李先人的牌位了吗?”

小猪向员外点了点头,员外贺泰点首回应道,“对呀,这千秋观里供奉的先人们个个都是忠义之士,中流砥柱,国家栋梁。有一生忠义仁勇,诚信名冠天下的关云长;亘古第一忠臣,心有七孔,以死进谏的皇叔比干;信用为本,公正不阿,除瘟剪疟,祛病禳灾的赵公明;又有潜心教导子侄,东山再起,挫败桓温篡权,决战淝水的东晋太傅,我们会稽人谢安;闻鸡起舞,为拯救民族存亡节烈北伐的车骑将军祖逖;更有那个推翻羯胡后赵,颁布《杀胡令》,使五胡闻风丧胆,汉家扬眉吐气的冉闵大帝。虽然冉闵最终被前燕慕容儁所杀,但对胡人称为两脚羊的汉人来说是有再造之功啊。”

他吹散茶面上的茉莉花瓣,慢慢呷了一口。在这天高云淡的夜晚,群星灿烂,皓月当空,再加上阵阵的西风,好不清爽。

老员外略有感伤地望着满天星辰,“列列先贤都已随着滚滚红尘而去了,刘锡禹曾感慨道‘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物是人非,事过境迁啦。然后代子孙不敢懈怠,生生不息,禀承遗志,前仆后继,才有了今日的大唐盛世。可惜应了老百姓的话说‘人打江山,狗坐殿’。当朝不知道勤勉自爱,使得国家江河日下,潜流暗涌,盛世恐怕也是昙花一现呀。说到后代子孙,他们虽隐于草莽,但心怀激盎,报国之志犹存。你不要小瞧了那个不声不响的老刘头,那叫深藏不露,他练的是偏花七星拳,挥拳似流星,招法迅疾无比。淝水之战的北府军猛将刘牢之是他的先祖,是取得洛涧大捷的功臣。而朱大嫂子则是被前秦俘虏的原东晋襄阳守将朱序的后人,朱序虽身在秦营,但不忘报国。在淝水之战关键时刻从秦军阵后大喊‘秦兵败矣!秦兵败矣!’使前秦百万大军军心动摇,功亏一篑。”

正说着,院中起了一阵旋风,自正西向西北卷去。

员外问道:“小伙子,你那密宗瑜伽功夫是从何处学来的呀?”

小猪坦诚地回禀:“是几年前在长江入海口偶然从鲨鱼嘴下救起一个吐蕃喇嘛,他传授给我的。我师父叫德吉单增,是吐蕃僧相娘·定埃增座下的俗家弟子,后来去了五台山。”

“是吐蕃僧相的弟子,武功一定十分了得!”老人由衷地赞叹着。

妇人为这爷俩斟满茶水,不放心地商量道:“那么好吧,二侄儿,你为齐安大师送完回信后,就去苏州陆府找我们,由你护送贺儿她们进京。”

“谁要进京啊?翱嫂子,谁要进京?带我一起去。”这尖声响过,人已走进院中,月光下是位妙龄少女,双手叉腰,妩媚间飞扬着跋扈,高贵中暗藏着骄横。

小猪一眼认出,正是那个大闹戏台的霸道女子。

员外见她出现,立即装出嗔怒的样子,严厉地训道:“疯丫头,整日在外撒野,人家都告到我这儿来了,说是看到是你放火把戏台给烧了。你还学会吃霸王餐了,不光不给钱,还动手打伤了酒楼的伙计,是你不是?明天就跟我向人家赔礼去。”

“不行!都是他们欺负我在先,戏也不好听,菜也没滋味,还要什么钱呢?”丫头反而满腹委屈地辩解着。

员外脸上的怒气消退了,“你不去招惹人家不就行了?即使受了欺负也要忍让。我们贺家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讲求的是知书达理,遵循的是三纲五常,你个大家闺秀,要喜怒哀乐不形于色,待人接物务必礼貌周全。我后悔当初给你请了棍棒师父,使得你在外面惹是生非。还要去长安呢?你在家老老实实地呆着吧。”

“不行!我非去不可。嗲嗲,你太偏心了,哥哥们就能在外面四处闯荡,我怎么就不成呢?”

“你是个姑娘!”

“姑娘怎么了?代父充军的花木兰是姑娘吧,命运坎坷的蔡文姬是姑娘吧,出塞和亲的王昭君是姑娘吧。我怎么就不能出去历练历练呢?”

一席话说得老爷子哑口无言了,张口结舌地只会说:“强词夺理,强词夺理。”

妇人见父女两个争吵得面红耳赤,急忙从中劝解道:“叔叔,芰荷也不是小孩子了,她跟着去也好给贺儿结个伴,路上加些小心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