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次日,冯嫣端坐在铜镜前,向来温婉的五官此时添上了一抹妩媚,堂中红烛未收,铜盏上挂着烛泪,残留着昨日的喜意。
云锦麻利的给她梳着头,满头青丝被规规矩矩的挽成了元宝髻,庄重严肃的发髻上又戴上了一支珊瑚步摇,鲜艳的色泽尽显喜庆。
走出门,她的新婚丈夫就迎了上来,此时面前的少年郎,身量又高了些,五官也有了棱角,看上去成熟了许多。
四目相对,两人相视一笑。范鸿远上前握着她的手小声的介绍了几句:“我家中人少,也都是和善的,不需担忧,凡事有我呢。”
冯嫣嗔了他一眼,含着浅笑,没有多说,只默默的跟着往前走。
范家以前不过是普通人家,家资不丰,如今住的屋子只有三进,只比她在冯家的倚梅苑大一点点,走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正堂就到了。范家两位老人坐在上首,头发斑白,身形消瘦,不过都是一脸喜气,冯嫣奉茶时,两位长辈笑得合不拢嘴,让没有长辈缘的冯嫣感到颇为不自在。
范老太爷看上去是个沉默寡言的,喝了茶,嘴唇蠕动半响,才憋出了一句话:“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和你娘说。”
冯嫣浅笑,连忙应了是,虽说她作为媳妇的,以后和这个公公见面的时候少,但是能有个好印象也是好的。
范老夫人的话就多得多了,握着冯嫣的手连声夸赞,又说着多子多孙的吉祥话,羞得一对新人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范鸿远出了声,才打断了范老夫人激动的情绪。
下面坐着的范鸿远的弟妹,男孩范鸿达十岁左右,肤色黝黑,双目有神,像一只健康的牛犊子,气质和范鸿远截然不同,冯嫣听说这孩子不爱读书,便让冯敛帮忙寻了一把小弓做见面礼,果然这孩子高兴得很,而一边的女子名叫杜青歌,是范鸿远的表妹,父母双亡,便被范家老爷子做主留了下来,冯嫣见礼后也按例送了帕子香囊,杜青歌显得有些拘束,客客气气的叫了嫂子,收下了礼物。
范家本就人丁稀薄,家庙宗族都在千里之外,让其它姐妹如临大敌的第一次见面倒让冯嫣轻松度过了。
几人都是初次见面,随意聊了点家常,也没什么好说的,散了后,冯嫣便回到屋中,她带来的人正在搬运她的嫁妆。
冯嫣无事,便透过窗子看景,这院子名叫和光院,是她和范鸿远所住的。院中宽敞明亮,墙角有一丛翠竹枝叶摇曳,除此之外再无二景。
不一会儿,云锦过来禀报,钗环首饰,衣料药材,什么样子,什么规格,都条理分明,她性子虽然腼腆一些,但是做事细致,这些事交给她冯嫣是放心的。
“姑爷之前送来的聘礼冯家没有留,也都当成嫁妆随过来了,剩下还有夫人老爷和各位姑娘少爷的添妆。”
“添妆的单子理好了?”
云锦递过清单,指着其中一条,笑着的道:“别的都好说,三姑娘送了一幅画,让奴婢提醒姑娘一定要看。若是奴婢办事不利,三姑娘必定要怪罪奴婢了。”
冯嫣一怔:“什么画?我向来是欣赏不来那玩意儿,若是好物,送我便是糟蹋了。”她虽然也学过琴棋书画,但是大多不精,也没有什么喜欢的。
云锦笑笑,片刻功夫,果真抱着卷画轴回来了,冯嫣看了一下纸张边缘,都是新的,也不会是什么名家古物。
正要打开,外面就传来丫鬟行礼的声音,原来是范鸿远回来了。
“在看什么?”范鸿远进了门,神采飞扬,像是一道光进了门。
“在看画。”冯嫣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云锦是个有眼色的,放下画,给冯嫣递了个调侃的笑便乖乖出了门。
“妹妹给的添妆礼,我也还不知道是什么呢。”
她来到书案边上,将画卷放下,徐徐展开,外面阳光从窗棂投过来,斜斜的光束中尘埃飞舞,冯嫣突然默默的红了眼眶,原来这是一幅冬日饮宴图,描绘的正是去年她们一众姐妹在倚梅苑相聚的场面,正中冯妗和冯妤坐在软塌上笑得开怀,冯媗坐在左侧,单手支郃,看着窗外,眉目沉静,冯嫣在左侧手持茶壶,姿态柔和,边上小炉烧着水,上有白烟升腾,仿佛能听见水声鼎沸之声,而背后半开的窗户中,用笔墨渲染了一片雪中寒梅。
画作是用了工笔的画法,少女脸上的睫毛纤毫毕现,少了韵味,却多了真实,而上面的红章上是“春山客”三字,是二哥冯敛的自取的诨号,边上提的诗词是冯致的笔墨,上面也有他的私印。
这哪里是冯妤的礼,分明是冯家众人一齐给她备的礼。
冯嫣顿时怔住了。虽说她才出嫁一天,但是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又与一群陌生人寒暄交往,丝毫不敢行差踏错,她也不由得有些心累,此时看到闺中的景象,竟然恍如隔世。
“春山客?”范鸿远却被这个名字吸引了注意力。
“如今画坛昌盛,有技艺高超者如过江之卿,可这‘春山客’却依然是其中佼佼,如今见了真迹,果真不凡。”范鸿远夸赞道。
冯嫣回过神来:“这是二哥的名呢。”
冯敛资质其实远胜冯致,只是身体不好,家里人也没指望他走科举之道,不过他能在这丹青书画一道上却有了建树也是意外之喜了。
冯嫣简单的说了几句:“二哥天资聪颖,比大哥还胜了一筹,可惜被身体所累了。”话语有些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