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二爷身子不适,登了软轿,一路闭目养神。他方动了肝火,管家怕他不适,闲扯了两句,见他有所回应,如此才放下心来。
管家自弱冠之年跟着安二爷,又随他姓安。风雨几十年,与他一同甘共苦,亲如兄弟。
见他心中烦闷,便安慰道:“您如今岁数大了,身体为要。”
他倚在轿壁上,泄了力般:“妻儿早逝,留我一人,去了也罢。”他微微掀开眼帘,气若游丝:“他为了娶秧秧,曾私下与我发誓,此生会善待她,不离不弃。而今他背了誓言,心中却毫无羞愧。”
管家哀叹:“姑娘命苦,老爷节哀。”
“节哀……唯有节哀……”他念着,不再多说。
中秋之夜,阖家团圆。
安二爷没有设宴,府上下人独摆了一桌小聚。管家怕他挨饿,送了几样小菜去房里,顺道带了几个月饼。
他本不想吃,怎料管家说:“月饼是念想,横竖吃一个罢。”如此才听了进去,挑了平日最爱的云腿月饼。
安然生了一双巧手,做的点心赏味俱佳。她每年都为府中上下做月饼,出嫁后,也不曾断过。
只一口,他似受了莫大的刺激,满怀希冀地问:“这……这月饼是哪里来的?”
管家闻言如实回答:“护国寺带回来的。”
一晃到了十月,苏南水患得以控制,谢元桢奉旨回京。
他缉拿治水贪腐,安顿难民,每一条都是功绩。如今满朝赞誉,送礼的人踏破了谢府门槛儿。
安然这个半路出家的夫人,被赶鸭子上架,去应付那些主动示好的亲贵。谢元桢不在家,她大多都是婉拒。有些实在拒不掉的,只能勉强做主收下了。
她列了礼单,一面叫管家把东西纳入库房,另一面吩咐下人准备回礼,一来二去结交了不少贵人。
她倒不是有心要这么做,只是怕自己愚钝,拖了谢元桢的后腿,如此印象就更差了。再者说,她曾替程颐管过家,不论做得好坏,多少有些门道。
府上人大多不服她,若不是身份压他们一头,恐难办事。可她不仅不怒,反而闲适得很,静下心把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如此底下人才没了多嘴的谈资。
这日谢婉来了。
安然好些时日没见到谢婉了。她自中秋后就在参与诗会,早出晚归,连打顿的时间也没有。
安然很是羡慕。大兴才女,谢婉在其中是名声最响的,不像她,只会舞刀弄枪……哎,现下连刀、枪都武不得了,整一个胸无大志的深闺妇人。
她见谢婉捧着一卷书来,似是刚下了诗会,便邀其喝茶。
谢婉饱读诗书,气质如兰,举手投足都是雅的。安然暗自与之比较,不觉有些自惭形秽。
她的想法旁人不知,谢婉瞧她仍是平日那副憨样,便觉得奇怪。说她精明她却算不上,说她傻倒也不傻,这位嫂嫂较以往更难看清了。
这就罢了,她素来与谢元桢没什么交集,如今,她不仅常常给谢元桢写信,还替他管起家来了。
他们何时这样要好了?
谢婉有些难以置信,一番闲聊后试探道:“近日不少人来府做客,嫂嫂可是累坏了?”
安然摇头:“我仍在调养,来人多通情达理,吃盏茶就走了。”
“嫂嫂若忙不来,婉儿可以贴贴手脚。哥哥同我一块长大,他认识的人,我大多也认识。”
此话不假,他们兄妹情深,安然是知道的。可是谢元桢惯宝贝谢婉,怎能容她劳累。
安然听罢摇头:“也不算什么大事,我暂且应付得来,婉儿就不必忧心了。”
她是好心,奈何谢婉心中微起波澜,闻言尴尬地笑了笑:“嫂嫂说得是。近日诗会,难得空暇。”说罢似想到了什么,眼眸微闪:“哥哥昨日来信,说三日后抵京。嫂嫂可晓得?”
“这么快就回来了?”安然警铃大作。
谢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