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了宫宴,阿竹觉得不妥,规劝她:“夫人,您在谢家全倚仗贵妃。再者说,寻常人还没这个殊荣呢,您何不去凑个热闹?”
阿竹是为她着想,奈何她提不起一丝兴趣。她命里会死在谢元桢手里,安贵妃对她而言无足轻重,虽然这都是后话了。
安贵妃闺名唤安知,安然生前就与其不合。
安知的爹是族中长子,原先在京师做丝绸生意,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因此,从没把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放在眼里。而安知又是嫡女,入宫前就眼高于顶。不知生了什么毛病,偏爱对她颐指气使。
安然不与之计较,安知仍不满意,几次三番来寻她麻烦,安然也忍了。直到她与程颐定了亲,安知竟把主意打到程颐头上,劝她退亲。
那时安六爷还未入仕,族中还是她大伯说了算。奈何商户身份低微,程颐怎么说也是个世袭四品锦衣卫指挥佥事,她大伯压族中子弟一头,却压不得程颐。
程颐早年丧父,年纪轻轻就做了自己的主。撇去安乐公主,比起安知,想来他是更乐意同她在一起的。到底她这般百依百顺的,总比安知爱惹幺蛾子的好。
安知是个上进的,没多久就搭上了当年的四王爷,也就是今朝圣上,如此顺理成章成了如今的安贵妃。
她六叔虽然官至礼部主簿,仍需看她大伯的脸色行事,带着她堂妹一同“俯首称臣”了。
安然有些郁闷,她与安贵妃八字不合,为何老天偏要将他们绑在一起?
她细腕支着下颌,团扇轻摇,巧眉微拧,露出些许不耐之色,“推都推了,改不得主意。我大病初愈,自己不能尽兴就罢了,免得扰了旁人的兴致。”
阿竹素来是个没注意的,:“老爷和老夫人都被邀去宫里了,夫人不去,难不成中秋要独过?大人不在府中,婉姑娘也回族中小住,府里可就没人了!”
她轻笑:“怕什么,只一天罢了,睡一觉就过去了。明晚你准备些吃食,我与你一同赏月。”
阿竹想了想点头:“也好,都听夫人的。”
夜里,安然又偷偷做了些月饼。她许久都没有为她爹做月饼了,心里十分欢喜。
她用油纸把月饼包裹好,装进包袱里。待隔日,阿竹来伺候她洗漱,她谎称自己受了风寒,想睡一日,并命人不得打扰,这才乔装打扮了一番,背起包袱出府去了。
前车之鉴,她不知谢元桢何时会再出手,唯有扮成小厮,避开府中暗哨,才能掩人耳目。她盘算许久,就连阿竹都不曾发现。
她要求不高,只远远看一眼就好。至于月饼,她会另想办法送到她爹的手上。
她娘生前信奉佛法,去前早早嘱咐他阿爹要将自己的牌位供在寺中。为此,他爹捐了好些善款。
她生前不解,重生后倒有些明白了。莫不是她与佛结缘,老天这才网开一面。想来是她娘替她积的德。
安然一路去了护国寺,她到得巧,恰恰碰到她爹刚落轿。
他穿着鸦青色色常服,庄严肃穆,只是看起稍显年迈,精神也大不如前。遥想他年轻时也曾身强体壮,谁想晚景凄凉,一颓不起。
她满怀期待的看着他的背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不敢靠近。
老人家不知为何,突然驻了步,回头朝身后望去。安然先是埋了头,而后偷偷看回去,只见老人眼神悠远,摸不清在想些什么。
他没有注意到安然,兀自和身旁的老管家低语,随即又转身朝庙里走去。
安然仍悄无声息地跟着,陪着他一路拜谒,最后跟到了她娘的牌位前。
小沙弥替他燃了香,家中下人远远退到一旁,他在牌位前跪着,嘴里不知在念叨些什么。安然心中了然,垂目扯出一个极难看的笑。
还能说什么?寒心了这么些年,到嘴边,无非就是些宽慰的话。他向来尊重他娘,又待人体贴,自是不会叫人在地下不得安生的。
安然在门外蹲着,见不远处浩浩荡荡来了一行人,忙寻到一颗漆红柱子藏起来。
那群人来时驱散了旁的香客,排场倒是不小。她暗中观察着,直至他们走近,映入眼帘的是明晃晃的绣春刀,和他们胸口张牙舞爪的四爪飞鱼。
来的不是寻常人,是锦衣卫。
她转身,眉头微蹙——锦衣卫来护国寺做什么?她神色微凝,紧紧攥着衣襟,仿若中了蛊,愣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莫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