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睡意全无。
她迟疑片刻,趁四下无人,拔起地上的刀,将上头那信卷取下缓缓展开:
明日辰时,茗芳楼。
安然怔忡,她许久前就自作主张,替堂妹断了与程颐的联系。她打主意想叫对方觉得自己无用,由此可以换个清静。不想,他竟来邀她了。
不愧是程颐,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安然不觉倒吸一口凉气。
如今,他们立场不一,这样下去,恐对她不利。撇去这些,她也是不想见到他的。
她蓦地有些害怕。她怕忤逆程颐会惹来麻烦,也怕谢元桢会起疑心。这会儿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腹背受敌,进退两难。
一番踌躇后,门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安然将信条塞进袖口,又若无其事的上了榻。
阿竹走了不久便回来了,她有些丧气,见安然没睡,上前诉苦道:“大人太凶狠了,奴婢胆子小,下回还是夫人自己去吧。”
“夫君训你了?”安然侧着身,臂弯枕在耳后,随意问道。
“这到没有。”安然低头缴着帕子,“是奴婢不中用,大人脸色不好,奴婢见了有些怕,险些没将食盒打翻。”
谢元桢向来不给人好脸子看的,但也不至于凶狠。安然比较在乎她花心思做的糕点,听罢一声叹息:“那也是你活该,下回当心便是。夫君是男人,这等小事不会放心上的,你且放宽心。”
语毕,斟酌一二,又问:“他可曾说什么?比如,叫我往后不要送东西去了……”
她生怕谢元桢不喜欢。他若不喜欢,那往后她便不做了。累死人不说,还讨不到好。
阿竹摇头。
她应了声好,翻身就要歇息。那头阿竹福了福身,走之前又似想到了什么:“大人说他想吃云腿月饼。”
安然:“………”
中秋都过了,好端端的吃什么月饼?
晚些,谢元桢的母亲卢氏来了,府上摆了宴,安然是儿媳,不得不露面。
卢氏来时还带了一人,此人是谢元桢的兄长,谢家嫡子谢元极。
据说这个人嚣张跋扈,恃强凌弱,谢元桢幼时吃了他好些欺负。又因是嫡子,身份高贵,卢氏不敢得罪,只有忍气吞声。
安然不用想都知道,这厮怕是来攀关系的。谢元桢如今步步高升,而他呢,身无长物,又不曾谋个一官半职,较他胞弟而言,简直天差地别。
这就罢了,这家伙还好色。据说看上了谢婉。又因轻薄谢婉被谢元桢废了一只手。
她不禁感叹,虽然她很羡慕谢婉饱读诗书、人人倾慕,但现在细想,受欢迎也不见得是好事。饶是长得欠缺些,恐就没有这般恼人的遭遇了。
卢氏身子不好,由两个丫鬟搀入门。她梳着牡丹头,着黛色对襟袄,容颜丰润、端庄秀丽。就是严肃了些,不苟言笑,这点像极了谢元桢。
而她身后跟着的谢元极,一袭极为鲜亮的靛青锦袍,十分招摇,瘦长的身型,淡眉、细眼,谈不上丑,也并不好看。
安然兀自将他们打量一番,这才移开目光,随谢氏兄妹上前见礼。
卢氏淡淡扫了她一眼,转而朝谢元桢道:“我原还心疼你去苏南那处受苦,怎料你竟是搏了功绩回来。”
谢元桢眉目平和:“谈不上受苦,儿子做不了,圣上自会找人来替。”
卢氏坦然一笑:“你素来聪慧。”继而又道:“你许久不曾回去过。此番你大哥想来看看你,我便将他一块儿带来了。”
话音刚落,谢元极一脸谄媚,上前熟络地拍了拍他的肩:“多年未见二弟,如今再聚,你竟已高居次辅。当年你入翰林,为兄便知你的雄心不止于此,果真没叫人失望。”
谢元极这马屁拍得响,安然心中鄙夷。侧目再瞧瞧谢元桢,似乎就没那么友好了。
虽说他此刻整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做派,可在安然眼中,这都是镜花水月,当不得真。
他笑得饱含深意,不禁叫人头皮发麻。她读书少,好歹也是知道些成语的。例如这“笑里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