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非是想吓唬吓唬她,瞧她这副求饶样,有趣得很。
“夫人不愿意,我亦不会勉强。左右是一番好心,夫人不能体会就罢了。”他看上去有些失望。
安然哑然,耷拉着眉眼,暗自腹诽:这是故意在整他么?她怎么早没看出来,他是这样的人。
她心中隐约有个想法,兴许他那日没醉透,宴后的事他仍是记得的。就算记得,这种事情心照不宣就行,捅破了算什么。
叫谢婉知道,恐怕得撕了她……这么一想,她现在处境很危险。
“妾身也不是这个意思。”安然这人吃软不吃硬,被他这么一说,莫名愧疚起来。
“那是什么意思?”他冷不丁拉下了脸,凑到她耳畔低语:“夫人早先替忠义侯办事,我不追究。不过,夫人想要表忠心,就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的脸近在咫尺,如砌如玉,她无暇欣赏,颤颤巍巍道:“妾身该说的都说了,没什么好赘述的。眼下,家弟还在狱中受苦,多半也是因为此事。倘若这还算不得忠心,那要妾身做到哪一步,劳烦夫君示下。”
安然按耐再三,还是没忍住发了牢骚。她实质是个顶有气性的,若不是忌惮着他,只怕早就发作了。
她言毕鼓起腮帮子,侧撇着脑袋故意不看他,仿佛真的生气了。
谢元桢知道,她活得不易。她不是程颐的人,却被程颐所累。还有那安荣,同她非亲非故,她也没义务去顾及。
怜悯她是一回事,可终究眼里容不下沙子。他是官场上的人精,她心底那点小算盘经不起他琢磨。她不肯坦白,无妨,他有的是办法查。
“夫人有意护着陆琮,就毋需扯些旁的,不然莫要怪我新账旧账一起算。”
他漫不经心地说,语带要挟,还句句戳她要害。她无力反驳,又气又怕,紧紧攥起拳头。他低头瞥见,饶有兴致地去握她的手,她心头一跳,试图抽回,奈何力气太小,挣不开,只能任由他把玩着。
谢元桢眉眼含笑,说不出的风流俊逸,安然看在眼里,十分鄙夷:戏文上的“斯文败类”大抵就是他这样的。这人看上去很正经,实则忒爱占姑娘家便宜,简直是彻彻底底的伪君子。
她有点委屈,努力压着怒意:“那日宫宴,夫君醉酒,酒后之事可是记得的?”
他不说话,她又问:“所以……夫君方才是存心戏弄我,是也不是?”
谢元桢懵懂地看着她,仿佛置身事外:“夫人说的是哪件事?我听不明白。”
安然气结。此人坏到家了,厚颜无耻之,处处拿捏她,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得意不了许久,就被外人打破了气氛。门外来人禀报,说大理寺丞韩子朝求见。
“偏得这时候来。”他败了兴,自然没个好脸色。
皇帝是个甩手掌柜,大小事吩咐下去了,总要有人收场。陆首辅气性大,横竖是使唤不动的,没着落的事都撂给他了。
昨夜留宫议政,回来时已然天亮,难免有些精神不济。待他洗漱一番,又往她这儿走了一遭,转眼耽搁到现在。算下来,他快一天一夜未阖眼了。
她若有所思,抬眼见谢元桢揉了揉眉心,细心道:“夫君乏了?”
安然如释重负,料想他是要回去了,忙虚情假意地关切起来:“适下正是午休的时候,熬不住便先去睡一会儿。夫君可是有些头疼?回头叫下人替你按上一按,睡得也踏实些。”
她说时歪着脑袋,眼眸澄澈,十分乖巧的样子。
谢元桢自然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思量片刻,摆摆手将人打发了:“我在夫人这儿歇息,他若执意要等,就随他去罢。”
那小厮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从头至尾猫着身子,不敢四下乱看。听了吩咐,又逃似地出去了。
安然未察觉到他的话外音:“夫君不见韩大人?”
“不了。”他显得有些不耐烦:“他是个死心眼儿,一时半会走不得。”
这话安然听不懂,思忖半晌,回过神他已然挤到她身边了,踏踏实实地躺了下来。她似炸了毛的猫,不得已往里挪了挪,支支吾吾道:“我这会儿不想睡了。”
她急忙要下去,谢元桢伸手拉住她,将她按在榻上,不由分说道:“我头疼得紧,劳夫人替我按一按。”说罢将头枕在她腿上,她低叫一声,怎料他全然见怪不怪,兀自闭上双眼,等着她伺候。
她定了心绪,忍不住暗骂自己多嘴,平白给自己揽个活儿,可还是硬着头皮照做了。
安然不是第一次给人按,手法比寻常家仆要好很多。谢元桢有些意外,细细回想,她的确很会照顾人。甚至,去苏南治水时,她还替他管过家。
他不禁猜测起她的出身。她举止有礼,进退有度,且品味不俗,还写的一手好字,八成不是贫苦人家的孩子。
过了一刻钟,安然猜想他约莫睡了,手上悄悄松了劲,低声试探:“韩大人说不准有急报,夫君不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