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嗯了声，叫她泄了气，而后操着慵慵懒懒的调子回应：“他来多半是为婉儿的婚事，不打紧。”

她惊奇道：“婉儿都要议亲了么？”

“她与夫人一般大。”

她十四岁嫁给谢元桢，转眼都两年了，谢婉迟了不是一点。安然撇了撇嘴，思忖着：有他在，谢婉是极难嫁出去的。可他在矜持个什么，横竖拿着她的把柄，逼她让位，她亦是乐意的。

她忍不住多嘴：“夫君瞧不上韩大人？”

他没有闲情去掺合这等婆婆妈妈的事儿，于是缓缓睁了眼，不紧不慢道：“夫人这么关心婉儿，不如就将婉儿配给陆琮陆大人，如何？”

安然没想到他会扯到陆琮，思绪全乱了。陆琮怎么能娶谢婉呢？简直乱点鸳鸯谱。她接连摇头：“不成不成……”她见他脸色不怎么好，吞吞吐吐欲盖弥彰：“婉儿生得标志，又知书达理，嫁给陆大人委屈她了。”

他未有回应，嘴角生出促狭的笑意。

谢元桢一睡就是小半天，走时着实精神了不少。阿竹一直守在外面，见他出来，躬身行礼。

他气消了，戾气尽收，和颜悦色地吩咐着：“下回夫人再写信，依旧抄一份送来。”

阿竹应了是，恭恭敬敬送走了他。

她心里是有愧的，府中哨子盯得紧，想藏也没辙，回头到安然面前，愁眉苦脸道：“真真是吓死奴婢了，先前大人的脸都臭成什么样了，奴婢还以为夫人要遭殃了。”

安然趴在床上，枕着双臂，神情怏怏：“陆大人来看诊，又不是什么大事，阿竹你不必如此。”

她这么做，的确是叫谢元桢捉了辫子。不出预料，谢元桢当是盯上陆琮了。

安然既然说没事，阿竹也松了口气。不过，阿竹以为，大人对夫人好像不只一点儿意思。方才他站在门外，样子十分吓人，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剥了。

她小步凑到安然跟前，颇有些得意：“夫人可累到了？想吃什么，快同奴婢说。还是说……夫人想要沐浴？眼下身子可还利索？”

安然一眼便看透了她，翻了个白眼，直截了当道：“阿竹，麻烦把你那龌龊的心思收一收。”

阿竹连声啧啧：“有什么好臊的。您可千万别告诉奴婢，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奴婢是万万不信的。”

“罢了，暂且不谈这事儿了。记着，千万别同旁人说。”她红透了脸，又怕被察觉，往被褥里缩了缩。里头还留着他的气息，她无意嗅到，心跳不止。

安然上辈没听说过谢元桢与小堂妹有过什么。他这是什么意思？变着法儿撩拨她，是想收了她利用一番么？可她这样蠢，还有什么可取之处么……

“为什么不能同旁人说？”阿竹听着怪失落的，“奴婢不明白，大人哪里不好，叫夫人这样避讳。”

“你不懂。”安然睡下眼睑，神色黯然，“我与他不是一道儿的。”

韩子朝在书房等候多时，谢元桢姗姗来迟，瞧了他一眼，颇有些无奈：“你怎么还没走？”言毕，吩咐下人重新添了茶。

他是讲究人，武夷山进贡的茶，必得配上价值连城的斗彩鸡缸杯。好心情全写在脸上，他捻着查盖拨了拨，平日里尝惯的味道，如今品起来别有一番甘甜。

“大人在美人怀里酣睡，自然无法体会下官的难处。”韩子朝一脸丧气地看着他，眼下范着乌青，神情恹恹。

他难得这副模样。

“昨夜留宫议政了。”谢元桢不加赘述，左右也算默认了，搁了茶杯直截了当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韩子朝行事洒脱，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谢元桢心思缜密，对上他，圈子绕多了也是白费力气。

“我想求娶婉儿。”几乎是想了好久才开的口，语调中夹杂着些许无奈。

在大理寺那种阴险复杂的地方，韩子朝是少有的性情中人。谢元桢以为，谢婉自幼无依，有个热心人相伴一生，亦没什么不好。

他横竖是满意这桩婚的，可也单只是满意而已。他耐着性子解释：“你同我说没用，婉儿的婚事不归我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儿你还得问问家父家母。”

韩子朝似乎早就想到了，半躺在圈椅内叹息道：“大人的兄长行刑日子将近，我没办法儿说。”

谢元极就算有天大的错，也是谢家嫡出的子孙。眼下谢家连棺材都准备好了，他这个节骨眼儿上求亲，简直就是砸场子。

谢元桢不置可否，微微仰唇：“你知道就好。倘若这个时候去下娉，约莫是要被赶出来的。至于后果……”

“我哪里是个不懂道理的人？”韩子朝说着略有些悲愤，吸了吸鼻子，十分艰难道：“大人不知……婉儿前两日出事了。我怕长久下去她会想不开，既然如此，还不如早些将她接到府上，也好叫她心里舒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