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派的势力盘根错节,皇帝想捉他的把柄,也不是立一两桩案便能办到的。谢元桢坦然:“必然是看大人的意思。不过,锦衣卫奉旨稽查,依学生所见,还是尽早毁掉的好。”
陆远满意地点了点头:“今日将东西送来。”
果真是信不过他,倒是在意料之中。他一笑置之。
“允姿念你多时,来时可顺道陪她一会儿。她年纪尚小,正是多愁善感的时候,权当是哄哄她。”
陆远说着颇为惋惜。若无安贵妃搅局,他的掌上明珠定会许给谢元桢,亲上加亲,再生个一男半女,这师徒关系便更稳固了。
只可惜,事与愿违。
谢元桢回府片刻,安然在廊庑间远远瞥见他换一身苍色直缀,领着下人往外头去。
户部的事她有所耳闻,折腾到此时真真难为他了,连口饭都顾不上。谢府上下这么些人,无人敢与他多嘴。他活得自在,唯独少了点人情味。
她坐在荷塘边的四角亭内,软着身子依栏远观,眉眼间很是疏懒。直至他走远,逐渐回过神,蓦的有些失落。
“嫂嫂光是赏月,不好奇哥哥去了何处?”
耳边的绵柔之音,光是猜她也晓得是谁。安然偏过头去,只见谢婉端庄立在一旁,清丽脱俗。
横竖时日不多,往日总习惯性的避着她,今日倒也懒得避了。安然微微直起身子,手托着腮帮子,不以为意:“夫君政务繁忙,定是有要紧的事罢。”
兴是大病初愈,没什么精神。可在谢婉眼中,此时的安然看似弱不经风,骨子里却隐着一股柔媚劲儿,言语淡泊间,十足的疏离。
大抵是自己多想了,谢婉不曾细究,回了神,担忧道:“哥哥去陆府了。”
“嗯。”她微微阖眼,似睡非睡。
“首辅大人有一独女,八九岁便与哥哥相识,如今十五了。在京成中略有才名,亦是姿容娇丽。”
人家哪里是略有才名,简直是名满京中;又哪里只是姿容娇丽,分明是冰肌玉骨、国色天香。安然心中一顿嘲讽,面上如常:“倒是有所耳闻。”
见她反应平平,谢婉有些诧异:“陆姑娘心悦哥哥久矣。”
小丫头满肚子算计,安然越发不耐烦。喜欢便喜欢,遮遮掩掩不谈,在后头迂回挑衅是什么道理?
她追程颐那会儿可没这么“讲究”,只管一心一意待他好。虽说结局不和美,可她爱得坦然,并未昧着心意,也不曾暗地打过不磊落的主意。
再者说,上回入宫,她与陆允姿有过一面之缘。对方恭谦大方,着实叫人讨厌不起来。更何况,以她的立场,若谢元桢弃了谢婉转娶陆允姿,那是再好不过了。
可惜,谢婉嫁定了他了。
约莫嫉妒使然,叫她起了杀心。
“夫君天人之姿,陆姑娘动心不稀奇,同婉儿一般,是情有可原。”她眉头微挑,余光扫过谢婉。
被人然当面戳穿,谢婉颇有些难堪,欲要反驳,欲言又止。
她喜欢谢元桢,心底不愿否认,且又坦白不得。
安然未曾料到她不敢认,着实觉着无趣,于是一声幽叹,试图吊她的胃口:“婉儿甘心守这兄妹名份吗?你们既是郎情妾意,何必叫我趟着趟浑水?”
“嫂嫂莫胡乱猜想。你若不喜欢,婉儿搬出府住便是。”
谢婉泫然欲泣,安然微怔,心想这丫头又给她挖坑。妒妇之名她可受不得。瞧那梨花带雨的小模样,旁人瞧了还不知她怎么欺负人了。
“我可不是说来玩玩的,你哭什么?”她直起身子,靠在亭柱上,双手抱胸,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若实在不喜欢,旁人是逼不得你的。婉儿得可怜可怜我,夫君面上与我好,无非是看着圣上面子,同对你的感情不一样。”
谢婉止了泪:“嫂嫂……何意?”
安然眉头微拢,十分的委屈:“他心里念着你,奈何身份有阻,说又说不得。我是无碍的,这婚事本就是个笑话,你们若好了,叫我和离也无妨。我总以为婉儿亦是喜欢夫君的,未曾料到……竟是八字少一撇,害我白操心了。”
她说得入情入理,险要把自己都感动了。对面人踟蹰,似有心结:“哥哥这两日宿在嫂嫂房中,还不是因为想亲近嫂嫂。”
声如蚊蝇,两眉微蹙,甚至有些委屈。
安然想到昨夜情形,堪堪别过脸去。月光倒映在湖面上,泛着粼粼波光,煞是好看。
“他找我下棋呢。”
谢婉:………
她略有尴尬,抬手理了理鬓角,若无其事道:“这个年岁,洁身自好只是说头,不能当真。前些日子,韩大人来府求亲,夫君一口回绝,此事你是知晓的。莫要去听那些场面话,韩家门第不低,夫君瞧不上,确是舍不得你。”
言尽于此,谢婉着实动容,便无心猜疑,满怀希冀地抬头:“他真这么想?”
安然轻咳一声:“骗你做什么?此事对我无益。”指尖绕着发梢,一圈又一圈,“横竖在一张族谱上,他素来守礼,要他承认,怕是比登天还难。”
心结已解,剩下的不过是各自成全。
安然知道她的顾虑,作势怨怼:“饶是没有婚配,我定是要随家人一同归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