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临近除夕夜,卫洵反而越忙起来。
宫中老皇帝龙体欠安,卫洵匆匆被召去了许久。好不容易办完事情回到阁中,沈姑娘是贵客,不能晾着,卫洵见雪晴了,命人将棋盘搬到庭中,陪沈姑娘下棋。
两人都是疏淡的性子,坐在一块的时候,周身一圈“生人勿进”的气场简直能滴水成冰。
鹭鸶在一旁烹茶,瞧着桌前的沈姑娘,心想那样的冷美人,也的确和师父很般配。
沉香也远远瞧见了,扶着面纱,低着头疾步穿过回廊,视而不见。
飞鸟在身后跟紧了她,经过情书风波后,他得盯紧了,不能再让沉香被那些男弟子看上了。
偏偏年前没有功课,留守阁中的弟子纷纷出来放风,散步的散步,赏雪的赏雪,走到哪里都能瞧着人。
“对了,沉香师妹,我连着两天没吃上你亲手烙的酥饼了,今天下厨再做一点?”飞鸟寻思着厨房总没有男弟子,是个安全去处。
沉香点头说好。
一刻钟后,飞鸟在厨房满头大汗替她揉面团,她在一旁调制生牛乳和鸡蛋。飞鸟感慨:“原来这个点心这么复杂?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连阳春面都不会煮,怎么现在这么能捣鼓了。”
沉香不理他。
“女人突然变贤惠,十有八九是心里有人。是谁,告诉师兄听听?”飞鸟一思及此,百爪挠心。
沉香摇摇头,低头专心打蛋,任凭飞鸟如何套话都不开口。
一番忙活下来,不觉过了大半日。
这一回沉香手艺纯熟,热乎乎出炉的千层酥撒上细细的糖霜,如冰似雪,最顶上缀上一粒嫣红的腌莓果,光是卖相就让人食指大动。
飞鸟嘴里塞着一大口,左右手一手抓一个,吃得两颊红光焕发,“师妹厨艺突飞猛进,这味道完全不输八珍楼。”末了他擦了擦嘴,“要不要,给师父留点?”
“才不要!”沉香想也不想就否决。
飞鸟心想,小师妹大约因为昨天兰花笺的事情,又在师父那里聆听了不少教诲。对待女孩子哪能总这么严厉呢,师父也真是的……
沉香也低头发着呆,这一炉把厨房所有生牛乳都用完了,短期内也做不出第二笼酥点。看在只此一盘的份上,要不要,还是给他端一份过去……
心里立马响起一个自嘲的声音:人家都不喜欢你,你怎么还眼巴巴地去献殷勤?你就这点出息,太给人鱼丢脸了。
另一声音委屈辩解:只是一道点心罢了,算不得献殷勤。
两个声音吵成一片。
飞鸟挠了挠头,忽然开口道:“年前阁中厨子告假,菜品不如平日,连带着师父这几天都胃口恹恹,他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若是能尝到师妹这番手艺,想必心里也会喜欢。”
“真的吗?”沉香怯怯问。
他心里……会喜欢?
飞鸟点头,“那是。你瞧这几日师父连晚膳都不怎么用。你晚点给他端过去,他肯定爱吃。”
心里两个声音不吵架了,沉香二话不说,立马转身寻来了碗碟,认认真真摆盘,再找出橱柜中珍藏的茶叶,用小泥炉煮了一壶香茶,一起放在托盘里。
酥点晶莹香甜,焙茶清香宜人。
飞鸟投以鼓励的眼神,沉香满意地端着托盘朝书房方向走去。
明明前一刻还对这种谄媚的做法嗤之以鼻,下一刻她已经换上另一副明媚的面孔,脚步轻快地穿过回廊,就差屁股后尾巴没摇起来了。
书房中没人,想来卫洵这家伙还没那么快回来。
沉香本想把茶点在桌上放下就走,却又担心茶放凉了不好喝。犹豫了一下,她迈步走进了他书房内室。
内室连着卧房,小香炉上檀香袅袅,厚重的绒毯下烧着暖暖的地龙,一室的暖意融融。
她小心翼翼把点心摆好,再把茶壶底下的小烛台点着,小小的火苗温热着壶中茶水,这下哪怕放久一点也不会凉。
沉香一边忙活,一边探出脖子望着门边,像个等待丈夫的小媳妇。
冬季天黑的时间很早,卫洵陪沈姑娘下完棋,酉时刚过,摘星阁楼中点起了一盏盏昏黄的灯火。
灯笼早早换成了红色的,喜庆的颜色冲淡了冬夜的寂寥。
走到书房门边,却见门半敞着。卫洵皱了皱眉,走进才发现,一个傻丫头托着脑袋在他房里睡着了。
今日宫中不太平,老皇帝的身体和朝堂诡谲的风波都叫人不能不操心。沈家姑娘那头又提了不少族中事务,要他一一指点协助。
年二十九真是叫人疲乏的一日。
这丫头倒好,外头诸事繁杂又如何,她总是最天真、最无忧那个。
卫洵在桌前坐下,屋里一盏小小的烛台闪烁着温柔的光。她闭着眼,长长的眼睫在灯下投下一片剪影,随着呼吸轻轻抖动。
睡着时候的她安静极了,像一只温顺的猫儿。凑近了看,更觉得她容颜胜雪,小巧精致的鼻梁,粉润晶莹的唇瓣……无一不美好。
“世间这么多男子,我只倾心你一人。”
她那番稚气满满的傻话,还犹然在耳。
他视线落在她小巧圆润的耳垂上。
如此雪白的肌肤,若是配上祖母绿的宝石耳环,该是如何一般景致?
一定要是色泽浓稠的、上好珍品的祖母绿,像她的鱼鳞一样摄人心魄的颜色……
卫洵心中念头一动,不禁抬起手,轻轻拨开她耳边的碎发。指尖触及她肌肤的瞬间,她敏感地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