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来人,她努力甩开脑中的睡意,慌慌张张地辩解道:“我没睡着,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她低头,手上将酥点和焙茶一起送到他眼前,“喏,我做的,厉害吧!饿不饿?快坐下尝尝。”
卫洵急忙收回手,眼底闪过一丝尴尬,“我已用过晚膳。再说了,你睡前也不要吃这么甜腻的糕点。”
“哪里甜腻了?”沉香分辨着,不服气地拈起一块尝了一口。“飞鸟师兄方才夸过清甜爽口。不信,你尝尝!尝尝嘛,就一口?”
沉香又把盘子往他面前一送。
卫洵拗不过她,垂眼却瞥见那少许的霜糖屑沾在她红润的唇瓣上。
唇色嫣红,糖屑雪白。
灯下望去,竟是说不出的天真妩媚。
那霜糖是甜的,又或是……那双唇更甜?
他心头一荡,轻轻抬指擦去她唇上的糖屑,眼神随之黯了黯。
“师父?”沉香低低唤了他一声。
他仍然注视着她双唇,指腹停在她唇边若有所思。
这片唇瓣柔软的、温暖的、甜美的触感——他是记得的,在他脑海深处一直记得。
沉香又唤了三两声,卫洵这才回过神来,他猛然收回手,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踩在危险的红线边缘。
他眼底骤然清明,心中责问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没有自制力的事情,他已经做过一次了,今日竟然差点又做出了第二次。
一阵无名火陡然从他心头升起,说不清是羞耻还是挫败,说不清恼的是她还是自己。
“我不想吃,你拿出去。”他转过身不看她,心中烦躁不已,连带着语气也变得冰冷又强硬。
“可是……”
“出去!”他回过头,素日沉寂的眼眸竟然带上了几分恼怒。
沉香愣了愣,不敢相信他如此厌弃的语气……
他就这么,讨厌自己?
不过是一道点心,竟然惹来他这般反感……
沉香张了张唇,嘴里说不出话,眼眶已经先红了。
卫洵不再看她,只留给她一个冰冷的背影。
沉香低下头,心中好像堵了一块巨石,她还以为他会爱吃,还以为他吃完会笑着夸奖她能干……
什么嘛,都是骗人的。
她双手颤抖着端起桌上托盘,转身,忍着眼泪,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书房。
一迈出房门,眼泪立刻滚烫了脸颊。
她捂着嘴不让哭声被人听见,低着头慌不择路地逃进了回廊的夜色中。
年三十这一天终于来了,一大早飞鸟就在正堂收拾打扫,今晚摘星阁众人要在正堂用年夜饭,所以这里一定要一尘不染、张灯结彩!
飞鸟一边打扫,一边同身旁的鹭鸶埋怨着师父。
“大师姐,师父他这些时日对小师妹也太严苛了,我听她昨晚在房里哭了大半宿。点心不好吃就不好吃呗,对女弟子怎么这么凶……”
鹭鸶反唇相讥,“师父对她严苛,说明对她抱有厚望。明明身负厚望,却不认真学习术法,成天在厨房不务正业,这也就罢了,还想耍小聪明用吃食贿赂师父?要我说,沉香师妹确实该罚。”
飞鸟转过头看她,俊朗的脸上浮起怀疑:“大师姐,你是不是对沉香师妹有什么成见?我瞧着,每一回出事了,你都不罩着她。”
鹭鸶瞪了飞鸟一眼,提高了音量掩盖过一瞬的心虚:“别瞎说。”
她心里也不愿意承认,她的确对沉香怀揣着几分妒意。
长得好看,还整天在师父身边晃悠,师父表面上不说,私底下对沉香别提多上心了。前几日打扫书房时,她还见师父梳头的镜前搁着一枚绣了老母鸡的香囊。
不用说,肯定是沉香师妹绣的。
师父对沉香师妹的态度,表面上是严苛,实际上……很微妙,微妙得,叫身为大师姐的她颇为不舒服。
“那盘千层酥,沉香师妹可是花了小半个月才做成的得意之作。为着这个,她在油锅边被烫了不知多少个水泡。”飞鸟还是愤愤不平,沉香那双手,白皙细嫩,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他每每看着她被烫伤,都难免要心疼。
擦干净窗户,他转身去擦桌案上的花瓶。
窗户另一边,卫洵静静听着屋内的谈话,站立许久,默默无语。
脑海中又浮现昨夜她红着眼,像委屈的兔子一样仓皇离开的情景。当时他只是诧愤,而此时再听飞鸟提起此事,他心中竟揪紧了,涌上喉头一阵难以言喻的抑郁。
他理智上明白自己应该疏远她,免得她有非分之想。但是心里偏偏又舍不得,舍不得就如此将她疏远。
见也不是,不见,也不是……
卫洵,你到底在糊涂什么!
袖底下他攥紧了拳头,一声不吭地转身,拂袖疾步离去,仿佛要将所有愠怒都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