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分为三日,一日一试,分为史记,世事,文采。
每年此时,长安城的安业馆中热闹非凡。
这便是春闱百年来未曾变过的考场。
位于皇城东侧。
这原本是大端朝第一任宰相的府邸,后来推行春闱科举,宰相大人主动让出府邸作为考场,为这大端朝求取天下人才。
从此以后,这原本的丞相府改名安业馆,招揽天下才学,安大端基业。
长安城里花柳现,安业馆中才学多。
可这如今的安业馆,又有多少真才实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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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冼和李子继一同来到安业馆为考生准备的休憩地。
一间宽敞明亮的堂子,未设有木椅座次。只放着几十余个案桌,每个案桌配有四方放置蒲垫。
最惹人注意的,要数这正中央端放着的一面书架。说它是书架,倒是比寻常书架高大,竟然有十尺之余。直接是嵌在墙壁上,满满当当的放置着书卷。
只有站在这书架之下,才可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书卷气息。
这里的书卷是历任春闱夺榜考生的随行物,是一个个步入大端朝堂的读书人的见证品,是无数寒门子弟走入庙堂的助推者。
这些物件,庄严肃穆的静静安放在这个每年春闱都会欢腾的地方。
林冼叹道:“多少青年才俊的梦想之地。”
李子继摇摇头,“却也是个落榜伤心之地。”
“亦之,庙堂之高不可测。”李子继说道,和林冼站在墙之前,看着这面书架。
他二人的四周有不少同届考生,三三两两的轻声交谈着,心中之宏伟大业,雄才契阔。
但,这到头来,说来说去,多少人口中的也不过多少一洗空话。
可是,都知道机会少之又少,怎得竞争的过那些世家门阀子弟。但这胸中的宏图之语,却是滔滔不绝,吐之为快。
人总是如此,如那逆流而上的鱼儿,面对着激流险滩那般激烈的水流,也要硬着脑袋直面。至死方休。
读书为何?
求取功名?扬名立万?为华富美物,为娇妻奴仆?
可这根本是难于上青天。
那有为何呢?
来这里的大多是外来子弟,寒门出生。
长安城里的富家子弟,官宦子弟,必然受不了这地方的简陋。当然,也自有家里人为其办置休息之所。
才不用到这里来和这些个平民谈天说地。
“可曾想过,以人之力,扭转整个大端朝的局势。”林冼望着李子继,双目有神。
“那要多少人啊?”李子继笑着问。这笑有些无力,去也不全然。
“不知。”林冼说道,“不敢说以一人之力可动全局,但我敢说,天下之大,必然有同心之人,愿同行。”
李子继苦笑,叹道:“亦之。天上的星星难摘。”
林冼看着李子继,笑道:“我知道。”
“若是不试试,恐怕就只能这么远远望着。”李子继说道,发自肺腑的笑容爬满了脸、眼,连带着心尖上,都仿佛有了蜜。那一刻,李子继的心中,仿佛也有了宏伟大业,也想一登高山,做个如林冼一般的人。
那种,值得敬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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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也是这届春闱考生?”
李子继和林冼闻声侧身,只见到一位蓝衣长衫,头顶着儒巾的青年人,年岁不大,对他二人做了个拱手礼。
李子继和林冼回礼并道:“正是。”
“在下卢秋年,永州人。”
“洛阳,林冼。”
“洛阳,李子继。”
卢秋年很是礼貌的笑着,一股子文人气息,“原来二位是同乡亲达。怪不得一路前来,皆是并肩而行。”
李子继这人自来熟,也没拘谨,回道:“确实。竹马之交。”
“真是少见啊。”卢秋年感叹道,这林冼和李子继二人青年才俊,从一路而来就气度非凡,卢秋年早就注意到。
“不知二位可知这届考官是谁?”
林冼心下一个机灵,回道:“这怎么知晓。不是历年来,都不会先公布主考官,这也不是为了公平起见。”
卢秋年忽的脸色一变,冷冷一笑,讽刺道:“现在的春闱,还来公平二字?”
林冼不言。
李子继虽说开始对于这个主动上前打招呼的卢秋年心里没什么介意,可是他却问这个问题,现下的李子继对他也心生几分警惕。
更何况,身旁的林冼被卢秋年好像似有似无的说道了一番,李子继心里也不怎么舒坦。
李子继道:“这也是世事所趋。怎可逆得?”
卢秋年大笑一声,两眼盯着林冼和李子继二人,咬牙说道:“怎可逆得?!我偏想要它逆得!”
林冼和李子继一惊,去没想到面前这么温润的文人会说出这般言语。
李子继道:“大端朝,怎么可以轻松改变?”
林冼道:“三百年,世事难料。”
李子继又道:“这位兄台,还是莫要狂言!长安城,到处都有眼睛,盯着人。”
“我当然知晓,我惧怕什么?我来长安,本就没什么可顾忌。若真是惧怕什么,我还不来这长安城呢!”卢秋年回答道。
李子继说道:“春闱是为大端朝选择人才!”
卢秋年直指着那面墙,气息汹涌道:“这才是春闱的本意所有!而今,又有多少新添之物?世家大族门阀豪强,他们怎知道这安业馆里还有这面墙?!他们可曾见过这面墙?醉生梦死在长安。他可见得到苦死田间的百姓?!大端朝,不该如此!
“大端朝从战火而来,山河重创。却有明君和名臣开国!短短十几年便让支离破碎的大端朝一跃而起!国力昌盛,百姓安居,天下祥和,南北稳定!这才是真正的大端朝!
“可是,自穆宗皇帝,北方战乱,任用大批地方豪强势力,给予战功官名。可那些个大族怎会轻易战平,拖拉着势力,进入朝堂中枢。奈何穆宗皇帝一朝未定,却留下个百年噩梦。”
卢秋年情绪激昂,一腔热血翻涌似海,一双眼睛饱含泪光与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