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祉睁开双眼，视线依旧牢牢地钉在秦珩的神魂上。但与往常相比，那双清清冷冷似明镜的眸子里多了丝丝缕缕的爱恋。

他想：事到如今，只希望你我师徒，能少造些杀孽吧……

决心已下，明祉便开始不停地呼唤秦珩。

像是初遇之时，他是高高在上的问道宗剑峰大弟子，秦珩却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前来求道，他为了以师徒缘分避情劫，强迫秦珩拜师。

那时，他是连名带姓地喊：“秦珩……”

又像是成为师徒后，他因为生平第一次未经他人允许便替他人做了决定而心里愧疚，更怕因此斩断了秦珩的姻缘线，害得他孤独终老，于是时时提醒自己要对秦珩尽心负责，倾囊相授。

那时，他总是规规矩矩地喊：“徒弟……”

还像是相处日久后，剑峰总是鸡飞狗跳的，他不是不知道此乃秦珩故意为之，但是因为心怀愧疚与怜悯，他始终一概包容，渐渐地他也真心喜爱这个勤奋刻苦又极为亲近他的徒弟。

那时，他便开始亲亲热热地喊：“乖徒儿……”

甚至，他也羞涩地喊：“阿珩……”

这个称呼他几乎从未主动唤出口，一开始也是秦珩趁着战乱囚禁了他，用了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手段逼迫他，他才学会如此唤秦珩的。

五百年前“天地大劫”中，“冥川天堑”一战，情非得已之下他亲手刺死了秦珩。整整二十八剑，剑剑穿骨透肉，他心上的痛不比秦珩少一分，亲手将秦珩推下冥川后，他吐的血也不比秦珩少一滴。但是到最后，他也不过是无声地唤了一声“阿珩”。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唤“阿珩”，可惜在那种“生死离别”、“惨遭背叛”的情况下，秦珩大概是没能听见的。

然而此时，即便是喊出了这般带着不少羞耻记忆的称呼，他也始终未能得到回应。

明祉心中越发焦急，他试着迈步，欲涉足黑雾与巨浪，却遭黑雾排挤、巨浪猛扑，虽未伤及神魂，心里却很不好受。

此情此景，他深恨天道无情，待秦珩尤其残忍；亦恨自己愚笨，一而再地让秦珩因自己入魔；最终却也深觉无力。

秦珩如此排斥他，他竟也没了办法——作为修真界公认的“天道宠儿”、“千年一遇的道修奇才”，明祉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无能”。

若是仗着“共生魂契”的牵引和保护，他也不是不能强行冲进黑雾去寻秦珩的神魂，也不怕寻不到。

但此举极有可能触怒秦珩的魔念，到时候，只怕秦珩立刻就会像先前说过的那样“让大家一起死”，拼着神魂覆灭也要拉在场的所有修士给他二人陪葬！

明祉苦笑。

曾经秦珩身负救世之天命，几乎遭到整个修真界的围攻，“冥川天堑”之边，眼看着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他尚且能够找到方法与天道抗衡，暗地里保住秦珩的神魂，为秦珩重塑肉身。

即便“死而复生”的秦珩连命都是他向天“偷”来的，还心有魔念，要想顺利修道飞升成仙，必定比魔修更艰难……他也找到了方法相助。

然而此时此刻，他竟然无能为力、毫无办法。

如今想来——

他在俗世修佛五百年，日日念经行善，时时祈愿，积攒的功德都随着他凝聚的愿力汇集到了秦珩的身上……他苦修五百年，一直虔诚祈愿，就快要为秦珩筑成“功德金身”，助秦珩飞升成仙了。

可是结果，功亏一篑，他好不容易修来的功德都被秦珩在东盛刻意造下的杀孽抵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