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毓这话其实不怎么对,正真的天纵之才――不需一片绿叶、一颗明星,便可较之红花、圆月。
祝先生不说话了。
每逢钟毓接话,他便要这般沉默不语。
用这明目张胆的无视,来换取钟毓的片刻不叨扰他。
避水珠莹莹的幽蓝色屏障,在地道之中穿行,也算是畅通无阻。
又一扇石门。
钟毓侧头去看祝先生,眼神中有明晃晃的“怎么又是石门”?
自入这凡海秘境以来,石门都不知过了几何了罢。
“祝先生,你再避讳不言,我便拿你来试机关。”雪萦回道。
这是他今夜入井后,难得吐出的一句还算长的话,却是威胁。
钟毓直觉这不大像是雪道友的作风,一时间,头绪却也无从理起。
祝先生咯咯一笑,道:“行啊,你要拿我试机关。来呀,我还怕你不拿我试机关呢!”
“可以。”雪萦回道。
祝先生一时身体僵直住了。
“什、什么?”
在祝先生印象之中,这位姓雪的下界修士向来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瞧着可不像是这般欺师灭祖之人。
虽说今夜——
这人不大对劲,但祝先生最多也就是以为他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本以为雪萦回是在虚张声势,其目的便只是吓唬他,却没想到这人竟是一口应下了。
雪萦回不厌其烦,道:“我说,可以。”
且瞧那钟姑娘,正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大可一试!”
祝先生一时怒上心头。
这几年来,除却今夜,他再也没有受过这般大的气了!
方才是第一扇石门,现今又一扇石门,其后应当还有八扇石门,当斩开最后一扇石门,差不多便是他们的死期了。
修界有一说法,从无到有,九为极数。
十,怕是要遭殃。
“不必试了。多你一个太多,少你一个不少,就留这儿罢。”钟毓笑着打断道,“祝先生悉知地道,自个儿去大阵那儿等我们也成。”
祝先生憋着的一口气愣是喘不出来了,他这回连钟姑娘也不称呼了。
“钟毓!你倒是先将我解开!”
她这会儿才开始秋后算账――
“你说解开便解开?你下药抓我也可随意?”
雪萦回站在旁边一动也不动,半个字儿也不说,只淡淡地凝视着钟毓发顶的寻灵蝶钗。那钗在幽暗的水下莹莹泛着光,如同带着微芒的星子。
“祝先生,哪儿去找这么以德报怨的女子?”她又道。
至于雪萦回,他终于悟了——
女修的笑,大都不是真心实意的。
钟姑娘尤为如此,她晚上无时无刻不在笑,心里头却是记恨着祝先生的。却不像他,要么就不恨、要么就不笑。
一个口是心非、表里不一。
一个诡计多端、满口谎言。
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原是这意思,今日倒是一应俱全了。
“你就不怕我做些什么?”祝先生道。
钟毓反问道:“不过瓮中之鳖,还能做什么?”
她又转头看了眼雪萦回,眼中意味分明。
雪萦回这厢心中腹诽,面上却波澜不起,只道:“开路,是吗?”
虽是询问,但那枪尖已然出手,直往暗道墙侧劈去。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
钟毓惊觉他们这一帮子人,全都是些没甚脑子的。遇事不爱寻求破解之法,遇到幻阵会的就解,没见过的便绕一绕,有墙、有壁的地道就要劈开,能不动脑子便不动用。
墙侧破了一个大洞。
祝先生眼皮一跳,道:“你们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
世上本无路,砸的墙多了,狗洞之流便也少不了了。
灵泉水猛灌进大洞之中。
钟毓抬手抚了抚洞沿,觉察到手下尖锐凸起的触感,道:“再大些。”
雪萦回应声,又是一枪凿下。
那洞口便豁得更大。
“祝先生,是你自个儿进去,还是我送你进去?”钟毓问他。
祝先生不屑道:“哼,你们方才不是一会儿说要留我在这儿,一会儿又说要拿我试机关?”
现如今又变卦,看来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钟毓听这老先生说话,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毫不犹豫地抬起腿,轻轻朝祝先生腿弯处推了一下。
祝先生惊呼一声,便踉跄着跌了进去。
他浑身被绑缚,动作恐怕施展不开。
雪萦回见此,立马跟着进去,出手提溜住祝先生的衣领,这才拽住了他,给他留了个不至于面朝黄土的体面。
“你明知他心怀不轨,怎还帮他?”
钟毓抿了抿唇,跟了上去,却略有不自然,道,“如此乖张,就该让他吃些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