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毓无法,她也哄不来小姑娘,只一下、一下开去她的眼泪,道:“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哪儿还有巡鹰卫驻守学院的?
“你最后……可还在哪儿见过祝先生?”
诸横意不哭了,只一个劲儿追问与祝先生有关的。
钟毓神色复杂,怎诸横意偏对祝先生如此在意,只怕这,已不是轻易一句小小敬仰之情可概括的了。
她应道:“在重华阙井边。”
若要由诸横意当做传话之人,也无不可。
祝先生身陨道消,若由诸横意传出去——
可还行。毕竟诸横意对祝先生百般钦佩、孺慕,恐学院中人都略有耳闻,此一来,自然再好不过。
“死在重华阙井下,他院中的井下。”
钟毓轻言道。
再者,钟毓也不惧其他,最多两月,她与雪道友便要离此境而去。可当离开之时,棺中仙长又当何去何从?
诸横意道:“他是怎么死的?”
钟毓没说话,只静静看着她。
“他是个疯子!疯子……死了也好!”
她哭着哭着,又突然发疯,一会儿是尖叫、一会儿是怒吼,说着说着便喘不上气儿来,忍不住弯下腰去。
钟毓扶正她的肩膀,道:“这是什么意思?”
她直觉这其中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天息境是真实之境,为何却被谣传为幻境。这其中太多,都需要人一一道来。
诸横意是个好对象。
“钟毓,我不管他是怎么死的!”
猝不及防地,她一把将钟毓推到壁岩之上,恶狠狠警告道,“但你不许告诉他人,他是怎么死的!又是因为什么死的!若你与旁人提了一个半字,我便再不与你好。”
眼前女修唇齿发颤,仍旧要瞪大着一双眼装作凶厉。
“好,我不说。”
钟毓保证道。
“还有,人是雪燎杀的吧?”
诸横意这一回连雪师兄、雪道友的尊称也不叫唤了。
“雪燎?”
诸横意哽咽一声,硬气道:“便是那雪萦回!”
“咳咳——”
钟毓被她压迫咽喉在岩壁旁,突出的石块抵住后心。
她觉得背后定当有块石子,磕在她背后,叫她心口发颤,亦叫她感到一点儿疼痛。
“我知晓,必然是雪燎杀了祝先生。你与他关系匪浅,亦要叫他不准说出去。否则,我就将此事告知江川,叫她来处置你们!”
诸横意颊边还留有泪痕,仍是目露凶光。
显然,她十分在意祝先生的名声。
与江灵秀公然作对的――
讨不了好。
杀了丹药大师的――
也讨不了好。
可诸横意,又怎么知道祝先生私底下在做那些个勾当?
“为何不能是我杀的?”
钟毓抚去她面上泪痕,垂眼问道。
诸横意这才松开手,整个人后退几步,不再贴着钟毓了。
她道:“我与你同住过一段时日,自知你没有……不是这样的人。”
“我是。”
钟毓矢口否认她的说话。
这回,诸横意一忍再忍,还是说出了真话。
她道:“以你的修为,还不足以杀死祝先生。”
钟毓心口更痛了,仿佛凭空射来一支箭矢将她命中。
“你与祝先生是什么关系?”
诸横意偏过头去,话中哽咽皆不能诉其苦楚——
“我不过是他制药的引子。”
钟毓在心底摇摇头。不该是制药,而应当是制阵,祝先生骗到你了,她本想开口再问,无端地浑身却有些疲软。
雪萦回……雪燎?
往日之事一一浮现在钟毓识海中。
他不知晓许多事情,却能熟知天息境;他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枪戟出手却难掩其锋芒;身家丰厚、衣着华贵,却偏爱收集各路草药、兽骨……
他是忘却了什么?
还是只记得什么?
“制药?你知道他在井下做何事吗?”
钟毓不去想雪萦回,只冷着声,这般询问诸横意。
“我知道。”她勉强应道。
诸横意自哭过后面色就不大好,听钟毓问话,脸色更是发白,好半晌才道:“我也是无垢灵体,我哪儿能不知道呢?”
“我从小不停修炼、不停修炼,一刻也不愿歇息。”
她道,“钟毓你知道是为什么吗?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抽取我的灵气,去养他的大阵!我被嘲笑修为……的时候,我的父亲,他就成了我的累赘!”
钟毓轻按住她肩头,道:
“那阵,不是好东西。”
天道也同理。
“他们都会问我——你不是祝先生的女儿吗?资质不行,便叫你父亲给你嗑药啊!但是他,他不会……他取我灵气,割我的血肉,去养他的大阵?古往今来,哪一个无垢灵体,不是纵横天下,可我呢?”
诸横意不理会,她继续哭,继续诉说着这些年的经历。
“——我只能这般叫人耻笑。回去了,还要被我的父亲责罚。因我修炼迟缓,叫他丢了面儿,还停了他大阵的供养!”
“可后来,他、他竟连一声父亲、一声爹,都不愿让我叫!还要一声声祝先生、祝先生,他算哪门子先生……”
诸横意抽抽搭搭地哭,声音嘶哑,“但他今日死了……”
“不是今日死的。”
钟毓轻拍她肩胛,纠正道:“已死了许多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