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章 心质(二)(1 / 2)解忧首页

当夜在收拾一新的西厢房里,闻者清雅催眠的安息香,解忧仍是睡不着。她甚至觉得这里的宫殿修得巍峨恢弘,飞梁翘檐像刀剑横割在天际,是存了心的不给人好好睡觉。此时已是夏末,几只冒失的萤火虫,飞落在窗阁之上,一明一暗的闪烁着星点荧光,在融融夜色里,将不眠的心事照得萧萧,直至天明。

昨夜同样没睡好的还有郭妃。广顺三年,她诞下皇四子柴宗训,小名训哥儿。今年刚满四岁,正是满地乱跑、最惹人喜爱的时候。昨天,却在宝慈宫里追一只猫,不慎打翻了一个瓷瓶,惊了正在午休的太后。被柴荣得知后,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平日伺候的内侍、宫女纷纷挨了板子。更留下让郭妃心惊了一夜的狠话:“这孩子太顽劣,定是平日被纵容惯了。”

延福宫里静悄悄的,紫檀茶几上摆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玉制博山炉,绿玉髓的香氲从篆字熏格中袅袅腾起,如雾如缕,使人头脑一阵清明。解忧用小指从药盒里蘸取了点薄荷香叶膏,轻轻替郭妃揉化在太阳穴上,宽慰道:“民间老人常说,儿子哪有不挨老子骂的。父母之爱,爱之深切,方才言辞激烈。指不定陛下现在多心疼四皇子呢,娘娘大可不必为此忧心?”

郭妃摇摇头,一脸的哀愁道:“民间的父母之情与天家的自然不是一样。昨日这话还不算什么,上次陛下居然说训儿叛逆,不肖朕。唉,本宫就训儿这么一个儿子,日后的指望都在他身上,偏偏他不得父皇的喜爱。可恨本宫娘家没人,帮不得训儿。”郭妃说这话时,太阳穴的脉络猛地跳了几下,似乎真动了伤心之意。

郭妃是个性子耿直的忠厚之人,出身亦非豪贵。解忧有意结交,便与寻常应酬不同,这些日子常来延福宫走动,时间一长,两人便能说上些“体己话”。她对郭妃的忧虑倒不以为然,除去早夭的两个,柴荣如今有四个皇子,长子柴宗谊已成家立府,为人生性懦弱,只在崇文苑领着份闲差。还有两个分别是雅贵妃与长孙妃所生,尚在襁褓之中,便封了曹王与纪王。但封爵这事,大半是做给外家看的。他对训哥儿看似最不优厚,但偏偏四皇子的一举一动都尤为关切。昨日一听到训哥儿闯祸,正在洗头的柴荣拎着湿漉漉的头发便赶到了宝慈宫,一顿训斥。旁人皆说圣上孝心可诚。在解忧看来,这有意的“委屈”倒更像是为四皇子所搭建的保护伞,使得没有外家援助的他避开了他人不怀好意的关注。没有外家势力的支持,既是劣势,但在柴荣这样的雄主看来,又何尝不是能避免外戚把持朝政的好事。

当然,每个人对“圣意”的揣测各不相同,只能无限接近,并凭借着接近的程度获得各自的收益。这些日子,她已经越来越熟捻这套规则。这番“妄测圣意”的话,解忧并不敢宣之于口,皇子与外臣的关系更是犯忌讳,但这倒是个拉拢的好机会,她也不愿轻易放过,她寻思了片刻,便想从另一件事来点明:“陛下对皇子那是父爱之严,与娘娘的母爱之慈自是不同。前些日子,遇到大宗正司的夫人,她跟我说,陛下要在集英阁开宗室书塾,让大宗司遴选有学有道之士,入塾教书。又要在宗室中挑选宗室子弟,陪皇子念书。拟了几次名单上去,圣上都不满意,又发下去重拟了。大宗司正大人说陛下如此慎重,就是当初大皇子入书塾时也未曾有过的。”

四皇子明年便满五岁,照例六岁才是启蒙开课的年岁,陛下如此重视,臣下又怎能不体恤。郭妃当下心思明了,面上的愁云也散了一半,道:“是该在宫里开个书塾,从前大皇子念书时,每日寅时便起身去太子监,辛苦得很。要是宫里便有一个,那训儿和两个弟弟以后就方便了。”

解忧笑得媚眼如丝:“曹王他们周岁都不曾满,离入塾还早呢。”

这话便抚平了郭妃的不安和焦虑,她顿时开朗了许多,又叫传了几件点心进来,摆在小几上,各个精致可爱。郭妃捻起一块藕粉糖酥放入嘴里,心情也变得甜蜜:“本宫最爱与你说话,总是贴着人的心窝窝。这次是来不及了,眼瞅着赵将军过几日便要归朝。下次你再入宫,本宫得去求个旨意,就让你住在延福宫里,哪也不许去,专门陪本宫说话,让别人都活活羡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