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秭归听见“傻子”二字,咳嗽一声,提醒长问。
长问自知造次:“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没关系,我知道你们背后都叫我戴傻子。”戴金玉笑笑。
“谁叫你傻子,你哪里傻了?”杨秭归急忙接话。
“我知道秭归你最会说了,没关系的。”
“你真的不傻,你看这京城里想接近我们小姐的人有多少,还不就你一个成功了。”长问接过话茬。
“那倒也是。”戴金玉嘿嘿一笑。
杨秭归和长问在巷口下了车,让戴金玉先回去。远远看见自家大门灯火通明,站着一排人,这才想起自己脚崴了。
杨秭归跛了起来,慢慢走进。
杨岩不闻不问,铁了心要好好管教女儿。
“不关晓雾的事,是我趁她不注意翻墙出去的。”杨秭归走到家门口,首先看到被反手绑着,跪在地上的晓雾。
“不关她的事?她的事就是看着你,管着你,你人都丢了,还要她做什么?”杨岩气的脸上的肉发抖。
“爹你不要卖她,以后我乖乖听话,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这是你写的诗?”
杨岩将白天杨秭归作诗的纸扔到杨秭归面前。
杨秭归瞥了眼上面的字:“奥。”
“丢人现眼!恬不知耻!你还有没有点女子的廉耻之心?你知不知道现在满京城的饭桌上都在耻笑我杨岩教女无方!”
“爹爹就那么在乎旁人说什么吗?”
杨秭归眼神发怔,盯着杨岩。
杨秭归话外之音,不止杨岩听的懂,围着家丁也是无人不知。皆是因为杨岩曾将发妻,也就是杨秭归的生母程氏,赶出家门,而后娶了北殷慕。
众人皆看杨岩脸色,放佛一块快要掉下来的墙皮。
“你给我跪下!”杨岩咬着牙:“我杨岩怎么能有你这样的女儿?”
杨岩喘着粗气,浑圆的肚子一起一落:“你不是急着嫁人吗?你现在就去!马上就去!长问去给她收拾行李!现在就让她走!”
长问不敢接话,也不敢进去,“扑通”一下跪在杨岩脚下,一边哭一边抽自己的脸,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晓雾本来还能撑住,见长问一哭,也绷不住了,手虽绑着,却不影响她磕头求饶。
杨秭归看着自己的两个贴身仆人,一个磕头如捣蒜,一个扇耳光像扇风。再看看杨岩挺起肚子,眼抬的高高。
“不用了,”杨秭归向后一步,跪地双手举过头顶,给杨岩行了个大礼:“不用收拾了,我吃的穿的用的,没有一样不是杨家给的,我本一无所有,承蒙身体里还流着杨家的血,才锦衣玉食长到如今。既然爹爹让我走,我走就是了。”
杨秭归起身,转身两步走下门口台阶,突然冷笑一声,又回过头对着杨岩:“我娘当年就是这样走的吧。”
杨岩一个健步冲下台阶,上去就是一个耳光,直打在杨秭归脸上。
杨秭归捂着脸:“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嫌贫爱富,抛弃发妻,这大治谁不知道?我原想怎么今天你就突然要脸了,再一想不是你要脸了,是你要彻底绝了我娘的影子!”
“你”杨岩举起手指着杨秭归,不断颤抖,只觉血涌上头,腿脚发软,一个趔趄向后,仆人忙围上来扶住。
众人喊着“老爷老爷你怎么了”,杨秭归站在一旁,突然害怕:“该不会真的气死了吧。”
半晌杨岩才缓过劲,睁眼看左右没有杨秭归,一下子急哭了:“秭归呢?秭归呢?她真的走了!她真的不要我这个爹了!”
杨岩嚎啕大哭,像得了失心疯,又像个耍赖皮的孩子。
“小姐没走,小姐没走,小姐在这呢,在这呢。”
杨岩顺着众人让开的道看过去,杨秭归正站着看他。
“把小姐带回去,关起来,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见她。”临到头,杨岩还是想要挽回一点父亲的尊严。
家丁分成两拨,一拨簇拥着杨秭归进后院,一拨搀扶着杨岩到北殷慕房里。
北殷慕半下午就知道这对父女得有一出大戏,所以早早将自己的儿子女儿遣去舅家住。
北殷慕算的上贤惠,对杨秭归却从来不同于自己儿女,她进门时杨秭归只有两个月大,但她那时就知道,她这个异母轻不得重不得,打不得骂不得,所以避而远之才是上策。
北殷慕不吭不哈,抚着杨岩的胸口,给他顺气。杨岩方才想起来自己的另外两个孩子也不见了。
小女儿杨紫薇,礼仪行止无不妥当,倒不劳他费心。
可儿子杨怀川却是整日吊儿郎当,游手好闲,他曾多次想将儿子送进血祭军或者集贤阁,却无一例外被拒绝。
想起集贤阁,就想到南宫珉。杨岩眼里的南宫珉跟杨秭归眼里的可大不相同——一个半老不老的做作男人,整日装的像个不问世事的高人。可是一肚子坏水,面上跟谁都和和气气,背地里尽使阴招。
杨岩一想到杨秭归几次三番想引起南宫珉注意,心头就如刀绞。因为杨怀川入阁的事,南宫珉一直背着不见杨岩。
杨岩再一想,这下不用点头哈腰,终于趾高气昂一次,可以找找南宫珉的晦气了。
这边杨岩气消了一半,待到上床,软枕细语,剩下那一半气也就没了。
那边杨秭归一个人脱掉鞋坐在地上,硬撑了半天,才刚发现脚踝肿成猪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