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
梦见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回来了,依旧是醉话漫天,那副让人又爱又恨的皮囊,看着他的时候目光和神色都是掩饰不住的依恋,青涩的情珍之又重地藏在心间,抽了枝,发了芽,开着一朵含苞待放的鲜嫩花儿,被清风抚摸,春雨浇灌,来来回回都是温柔,说不清又道不明,足让人肝肠寸断,饮鸩止渴,恨不能一辈子都抽不开身。
他不敢相信,怕一眨眼梦醒,这一切就全散了,回想起当年动荡,人人都说她尸骨无存,早已消散。此刻更是恐惧回笼,比之前更甚,他怕极了,只能又紧又狠地搂着她,缠着她,像是无根之萍寻到依仗,是悲喜若狂的枯木逢春,尽其所能地留住这令人痴醉的温存,要把这些年缺失的通通都补回来。
沉沉浮浮,意乱情迷,皮囊下的灵魂在极乐淫/靡中都颠倒,亦不知今夕何夕。
恨不能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将她就此吸干,再一寸寸捏作飞灰,捧在掌心亲吻,极尽温柔,极尽狠烈,再不让她有机会逃掉。
不够,不够,怎么都不够。
她也未尝不知他心中所想,低沉的嗓音溢出来,字音已然随着喘息破碎地不成形,是情动到极致,鸳鸯交颈时亲密厮磨出来的痴缠春/光:“端容……”
他哪里还有端容之态,他身边躺的哪里是个人,分明是个勾人魂魄的妖精,专会蛊惑人心,一眼一笑都是风花雪月,他心甘情愿折在她身上,成她手中俯首称臣的俘虏,不顾身份,忘了自我,沉迷其中,此时天大地大,他瞧不见任何无关紧要的东西,宝石似的一双通透眼眸盯住了她,轻唤一声:“秦岫。”
“嗯?”
他一握她攥紧了身下被榻的的手,扶过手背,再不由分说从指缝间穿过去,无边亲昵地与她十指交缠,“……我恨透你了。”
她无奈,她还有什么办法,只能将全副身心奉上,任他花样百出地摆弄。心肝儿没哄好怎么办,接着哄啊。
艰难地翻过来身,和他面对着面,不慎撞见美人眼角湿润,长睫盈泪,配着染上情/欲而绯红的双颊,别有一番勾人风情。伤心成这般模样,想来方才那句恨透了的话也都是水分,假多真少,他觉得委屈,撒着气呢。
她叹息一声,已然将近脱力,也还攒着力气,最大限度地贴上去,细碎的吻落在他眉梢眼角,舌尖细细舔去咸涩的泪,化在口中一抿,此刻终于尝到他心酸苦涩,她只恨不能替而受之。
除了一夜缠绵,一个承诺,她什么也没给他留,甚至不给他同生共死的机会。夺了他的心,要了他的人,再留给他千百个焚心夜晚。
他把这仅有的温存翻来覆去的想,以宽慰自己凉透的心。想着想着,又不可避免地发酵成爱恨交织的怨,怨到最后,连归咎于谁都迷茫,不愿提及亦不肯放下,一遍又一遍地折磨着自己。一晃数年,见了她才知道,原来他自以为日积月累,厚如城墙的怨毒,其实薄地像一张苍白的纸,还没来得及深入骨髓,就在她一呼一吸,言辞安然间化为乌有。
她吻着他,满心缱绻柔情:“我心里无时不刻不在牵挂着殿下,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再见,如今是我该履行承诺的时候,我只问你一句,嫁还是不嫁。”
苦等多年,他等的不就是这句话?事到如今,哪里容他说个不字?
……
“我与卿同。”
殊不知是谁自投罗网温柔乡,成为谁掌中玩物。
只知死结活扣,烈火焚身,这一夜久违春/宵帐暖夜逢霖,谁都别想逃。
次日一早,一夜未怎么睡好的秦徽早早就在前厅侯着,等着自家东游西荡的好姐姐,朝服在身,往太师椅上端端一坐,眉尖轻轻一蹙,已是威严不挡,颇有几分秦贤生前风范。
至少秦岫进门前是这么想的。
她虽有些心虚,然而脚步稳当,目光清明,没有说一些乱糟糟让人头疼的话,也没有一进门就是扑鼻而来的酒气,浑身上下衣衫整整齐齐,连头发丝儿都没乱一根,显然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秦徽便被这一派风清明月的假象迷惑了,脸上乌云密布的阴沉已然有了强端起来的趋势,问她:“一夜未归,又上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