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烟的母亲叫做冯簪,出身南地细柳剑派,也曾在江湖间小有一番名气,是个侠女。但她母亲的身体并不好,墨烟出生的时候,她就已经不使剑了。
墨烟儿时是一个快乐的孩子。
母亲有很多朋友,所以她就有很多长辈、很多玩伴。
她在杭州城里走,夏天吃糖藕,秋天喝莲子汤,冬天上灵隐寺点香火,春天到城外青草坡放风筝。她在西湖的莲叶间游泳,被采莲的姐姐们放在木盆里逗弄;她坐在药房里替母亲煎药,做糖人的大叔每次路过,会抛给她两块麦芽糖。
墨烟六岁时,患上了一种古怪的恶疾。她彻夜头痛,浑身发寒。
她害怕地抱着母亲。母亲非常温柔,强做常态,仿佛墨烟只是得了一场小风寒;但那仍是是墨烟第一次体会到死亡将至、迫在眼前的恐惧。有那么几次她在模模糊糊的挣扎间,泪眼朦胧地痉挛着,似乎看到母亲提起了剑,想要为她做个了断。
但母亲终究还是没有忍心下手。
母亲带着她北上到了京城。
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父亲是先皇帝胞弟,镇南裕平王齐柯律。
母亲如何令那位尊贵的王爷接纳她们,病中的墨烟并不知晓。
无论如何,王爷收留下了她们。
也是靠着他当年泼天的权势和鼎盛财富,供墨烟吃了整整两年的“降龙霜叶寒芯丹”,终于病愈。炼制丹药需要三味极其名贵的药引,北山南海,西方大漠;如若不是大富大贵之人,根本没有渠道取得。
从这点来看,墨烟不得不承认,或许父亲与母亲在过往的确有一段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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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烟清楚自己在王府中并非一个讨人喜欢、符合规范的孩子。
但有一些事她是不知道的。她是在来到京城王府之后,才察觉到自己额上的两点胎记会被视为大凶之相——她的额顶左右有红豆形的印子,像鹿被剜掉双角。
王爷曾请国师到府上,看墨烟的相,问墨烟的生辰,算卦占卜。
墨烟偷偷越到窗户外的假山上,听国师如何说。
她听到了这样一段:
天纵奇才,万中无一。白虎凶煞,孤星独挂。
夜闻鬼啼,刀剑为器。若非人子,四海逍遥。
说着,那男人还边饮酒边用折扇在椅把上轻敲,笑嘻嘻地像是在说玩笑话,做打油诗。
但接着从父亲的话语和语气中,墨烟知道了这并非玩笑。
“国师说她是孤辰寡宿,白虎煞星,大凶之命?”王爷低沉而缓慢地确认道。
声音非常轻,墨烟几乎无法听清楚。
她还不曾看到过这位王爷如此小心翼翼、惘然失措的样子。
——她想起是这个男人收留了她和母亲,为她治了病。
她不禁心生愧疚。哪怕她与这户高宅大院并无亲近之情,她仍恐惧于使这个男人失望,恐惧于被质问和遗弃。
“此凶命并不会伤及自己,却会大克旁人——无论该人有何种大吉命格,怕是都担当不起。”国师不知为何越笑越厉害,以至于到了极其失礼的地步,但那并非是开心的笑,“您不必多言,我也不会多问,但是王爷,得见此稀罕物,我甚为感动!甚为感动啊!”
她被形容为一件稀罕物,还被大肆嘲笑了一通。
墨烟稍稍侧身,从窗口瞥到父亲严峻的面色。
“墨烟,你又跑到那儿去做什么?”
她被母亲发现了,叫唤下来,便没能听见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