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醒贪婪地蹭着他,不曾想这位云大仙尊也有如此温驯可人的一面,一时有些不太习惯,但还是顺着他,微微颔首道:“不是还有我么?”
云清净怯然将他推开半寸,嘴角还噙着笑。
“正好眼下没什么事了,仙尊不是想回蓬莱么,那我就陪着仙尊一起去神逐峰吧。”
云清净稍加思索,摇了摇头:“蓬莱……暂时不回去了。”
风醒:“?”
云清净悄然攥着拳:“他们费尽心思来挑衅我,我何必这么快回去自讨苦吃……反正蓬莱还有两位师尊守着,少我一个不少。”
风醒似乎忆起什么,眉头微蹙,云清净又抬眼看他:“总之,我先陪你去找魔引石,等找到了,你再随我一起回蓬莱。”
一起回蓬莱……
风醒下意识咽了咽喉咙,把云清净的话避重就轻地在脑子里兜转一圈,最后又惊又喜道:“这么说,在仙尊心里,我比蓬莱更重要了?”
“你想得美!”云清净觉得好笑。
“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胜过蓬莱在我心里的位置,那里的大好河山孕育了千千万万的仙灵,是仙界最美的乐土,也是生我养我的家——”
谁能不爱自己的家啊……
风醒陷入怔仲,仿佛被话里的那份依恋深然触动,脑海里尽是赤地千里,蔓延至高耸的风塔,底下开满漫山遍野的风血花,烈风卷起阵阵花香,自在惬意,曾有一大家人住在那里,过着安稳顺遂的日子……
云清净翻身从树上跃下,回头望着他:“别犯傻了,咱们去天鸿城道个别就启程!”
风醒后知后觉,忙道:“好。”
.
风雨如磐,终是烟消雾散。
整个武林在夺魁之战后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消沉,天鸿城内风声鹤唳,往日拉帮结派的欢笑、嘲弄和愤慨,一朝溃散,每个人都在逃避那天看到和听到的事——因为刺得太深,打得太疼,他们心有余悸。
江海年像往常那样晨起赶赴朝会,躬身入马车前,他抬头望着江府的牌匾,慨然一叹,而后心中宽慰,欢喜地远去了。
“汪!汪!”江府庭院里,一只毛发雪白柔亮的绒犬在肆意玩闹,它骄傲地瞪着一双翡翠般的眸子,看上去雍容华贵,浑然没有了当初落魄的模样。
几个护卫惊奇地望着它,似乎觉得不可思议。
“这……该不会是之前一直赖在少盟主身边不肯走的那只小土狗吧?”
“汪汪汪!”他们脚边的“小土狗”对这个称呼表示抗议。
“原来这小家伙洗干净之后这么好看啊!我听说有这种毛发和眸色的都是上等犬,只有豪门大家才养得起,贵妃娘娘在宫里也养了一只,可不一般呐!”
“这是什么话?咱们江府难道就不是豪门大家了么?”
“那倒也是!这小家伙通人性,还救过咱们少盟主几次呢!”
护卫们围在庭院门口聊得正欢,一阵零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狗子闻声而动,尾巴高高翘起,屁颠屁颠地一头扎了上去。
护卫们嗖地站回原位,昂首阔胸,恭敬道:“见过少盟主!”
白衣一如既往,款款而来,青紫镶色的剑鞘佩在腰间,鞘中长剑隐匿锋华,却足以吸引所有目光——乃是名动天下的星璇剑。
江信俯身将这只投怀送抱的狗子抱在怀中,看着它的尾巴故意扫弄星璇剑的剑穗,还厚脸皮地吐着舌头,他笑问:“你们方才聊什么这么高兴?”
护卫们面面相觑,一人怯怯答道:“在说这小家伙今非昔比呢。”
江信捧着它毛绒绒的狗头:“狗兄听见了么?有人夸你了!”
“汪!”小家伙兴奋地摆弄尾巴,铆足劲往江信怀里钻。
“对了,少盟主,给它取个名字吧!既然来了咱们江府,今后就得是有头有脸的狗狗了!”护卫甲心血来潮地建议,引来众人纷纷应和,江信一经提醒才想起他与这条绒犬相识多日,受了许多恩惠,竟一直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
护卫乙:“我看就叫旺财好了,贱名好养活,还吉利!”
护卫丙:“咱们江府养的狗怎能叫这种烂俗的名字,应当要文雅,有寓意,我觉得叫‘重生’挺好的,听着就不同凡响,你说是吧少盟主?”
江信笑而不语,倒是怀里的绒犬对这俩傻子露出了鄙夷的眼色,护卫甲见了忙将这两个捣蛋的支一边去,转头看向江信:“还是要让少盟主来取名字才对!”
江信忽而不吭声,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心里却兵荒马乱地跑了一遭。
夺魁之战那日,他在魔阵的反噬之下倍受煎熬,寝阁向阳,刺眼的天光透过镂空的门窗照了进来,明暗相间地笼罩着生不如死的他。
脏腑快要被碾碎了似的,很疼……
他蜷缩在地上,虚着眼看向窗外,那乍现的红光四处飞溅,阵阵呼喝将他的心绞得更痛。
嘴里翻来覆去地念着一个人,于是心魔油然而生,将他彻底拖入梦魇的渊薮,最恐惧又最痛苦的过去被悉数剖开,逼着他生生地咽进喉咙。
尽管外面闹得人仰马翻,他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拼命与自己相抗,熬过,便能脱胎换骨——最后,他孑然地躺在冰冷的地上,奄奄一息,淌下了愧疚又狡猾的热泪。
“对不起……霍兄……”
心神动荡间,绒犬察觉到了江信身上气息的变化,改换了“嗷呜”的叫声,似在安慰,江信旋即平静下来,突发奇想道:“不如就叫它……俏郎君?如何?”
江信说得小心翼翼,唯恐被注意到自己慌乱的神色,好在众护卫都是一窝瞎,只管没头脑地叫好。
“哎呀!这个名字妙!又接地气又有寓意!”
“少盟主不愧是少盟主啊!这小家伙终于有名字咯!”
……
江信窃窃欢喜,用指尖拨弄着绒犬的脖颈,意味深长地对它喃喃道:“狗兄不要怪我徇私……你以后就叫俏郎君了……”
绒犬似乎听懂了江信的话,得意洋洋地昂起头来,像是在说,人家可俏了!
一个秘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