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94 章(2 / 2)有名之辈首页

“让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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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

“今日便到此处。”

朝会又在空荡的主座前草草收场,而灵上尊者也已缺席朝会数日。

宁嗣因端立门前,众仙不敢多问,皆向他躬身行礼,遂逐一离去。

“净莲,”洞山真人到门前唤他,尽管已是须发曳地,双目却还火亮,“莫要怪老朽咄咄相逼,如今的蓬莱虽有辅尊大人撑着,但也不能长久无主。乌渺那儿子嚣张跋扈,毫不通达,如今被贬去人界也不失为一桩福事。当初让他赢了试炼会,坐上主座,上面本就是不情不愿,眼下倒还承了他们的意,蓬莱人才辈出,何愁找不到替代的?”

说着,洞山真人朝天上一指,明里暗里地示意高高在上的九重天。

宁嗣因不动声色,微微虚起眸子:“净儿天生满灵,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自是无可替代。”

洞山真人叹了三叹:“也罢,早该知道你与辅尊大人都是护短的性子,那老朽也不自讨没趣了。”

“慢走。”宁嗣因冲他矍铄的背影躬身行礼,丝毫看不出喜怒。

殿外天光大亮,琼楼玉宇耀眼夺目,宁嗣因看惯了这些风景,没什么可长吁短叹的,守至人去楼空后,才缓缓出了行宫。

想罢,又瞬间变作一道青光,腾空而去,眨眼间便来到灵阁前。

“辅尊大人呢?”宁嗣因正要往里走,守门的仙侍惶恐地将他拦下。

“净莲尊者恕罪,灵上尊者前段时日吩咐过了,闭关期间,哪怕是九重天的人来了也不见。”

“闭关?”宁嗣因话音未落,身后又来了个碰灰的——惊雷一路急趋,本是毛毛躁躁,一见宁嗣因却立刻变得稳重了些,还恭敬地行了个礼。

“净莲……尊者也在啊,你也是来找灵上的么?”惊雷埋头间不忘抬起半只眼偷瞄。

宁嗣因徐徐回礼:“又是哪阵风把九重天第一神将给吹来了?”

惊雷闻言显得稍许难堪:“净莲尊者这不是在折煞我呢么……”

宁嗣因轻笑一声,只见仙侍将方才说的话又原封不动地告知了惊雷,两人寂寥地站在门前,颇有一种天涯沦落人的相惜感。

“君袭一贯是这个无情性子。”宁嗣因笑说,正打算动身离去,惊雷却将他拦住:“既然灵上在闭关,那就请净莲尊者替我拿拿主意吧。”

宁嗣因回头看他,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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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飞身来到天柱附近,抬头仰望,仙引石光华四溢,嵌在九重天与天柱之间,迸发出惊人的灵力,周围常年刮着烈风,寻常人极难靠近。

再往下探,天柱直贯人界霄海,恢弘通天,自上次异动后,五千仙兵驻扎于此,以备不测。

惊雷指着重天之下高耸险峻的神逐峰,一身精铁甲胄被烈风吹得呼呼作响,宁嗣因在风中还保持着一贯的天人之姿,不疾不徐,循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可是底阵修复遇到了难处?”

“是也不是,”惊雷显得为难,“不知为何,之前这底阵本是被人故意毁去了阵心,可方才我派人下去看了看,阵心里虽是灵力混杂,但整个却是完好无损的!”

宁嗣因眉头微挑,直直盯着下方搅动的云海:“所以,你既担心白忙一场,被九重天训斥,又唯恐有什么障眼法,在故意混淆视听?”

惊雷被说得哑口无言,愧疚道:“不愧是仙族第一智者。”

“哪里谈得上整个仙族,蓬莱就足够了。”宁嗣因似笑非笑,与惊雷一同回到风平的崖口处,“障眼法之流,骗一人容易,骗千百人难,你还是向九重天如实相报吧,顶多挨顿骂,底阵无碍就好。”

惊雷深知逃不开失察之责,低低地抱怨道:“你可不知,自从天柱附近发现了异常的能量来往,上面的人天天坐立难安,生怕妖魔又出来兴风作浪了,之后天柱震动,底阵被毁去,更是狠狠触了他们的逆鳞——”

惊雷忽然抬手掩住嘴,左右顾盼,确认无人才敢说:“我前些日子回上面禀明天柱近况时还听说,座席上甚至又开始讨论起向魔界出兵的事了。”

宁嗣因神情依然平静,隐约浮出一丝讽刺:“哦?看来二十年前那场仙魔大战,还是没让他们长什么记性啊。”

惊雷转眼换下了闲适,四肢骤然僵直,肩膊还在为涌现的记忆而不住震颤——

他是出征的十六上仙之一,亦是最后生还的五人之一。

他是百万大军的副将,亦是先遣军的发号施令者。

先遣军在血肉冢外与赤魈率领的魔界精兵全力厮杀,以命相搏,最终也没能等来主力援军。

先遣军不过数千,却拥有在九重天享无上荣耀的十二位上仙,他们有傲人的天姿,有不屈的傲骨,惊雷带着他们一起在异乡抛洒热血,烫伤的也不过是皲裂斑驳的肌肤,然而——

在漫长的苦守后,等来的却是南边峡谷里的鸣金收兵,主军无奈弃他们而去,那无谓的流血就瞬间烧进了心里,将一切忠义都焚成了齑粉。

太可笑了。

先遣军的存在太可笑了。

惊雷觉得自己也挺可笑的,当时为了保住更多的仙族血脉,他准许另外十一位上仙留守在大军最末,因为他们还能战、还能胜。

于是,他带着先遣军顺利撤回了仙界,而那十一位上仙,无一生还,从此尸骨无存。

那时那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兄弟们卷入汹涌的魔海之中,甚至亲手松开了钟情之人的手,连一句喜欢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九重天二十八上仙,只余十七。

乌渺一走,只余十六。

“我算什么第一神将……哪有这么窝囊的第一神将啊……”

好听的名头是用命换来的。

惊雷仓促地眨着眼睛,指尖也施不上力,他甚至不敢再扭头看向宁嗣因,好像多看一眼,当初他拼命压下的内疚和悔恨就会再度将他湮没。

宁嗣因心知肚明,一想到那些逝去的人,便也不去主动“碍”他的眼,兀自远去了。

“习惯就好,九重天最不缺的就是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