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送危和衣坐在书案前,摩挲着手中的案卷,他已经好几夜没合过眼,即是忧心,也是害怕。
京都已经五起这样的命案了,专挑好看的女子下手,不仅杀人,还要挖了眼珠带走。青楼的优伶,平民家的妇人,甚至文王家的嫡女,都在他的目标范围之内,而且此人来去无踪,颇令人头疼。
文王那边已经对他极其不满,再无进展,恐怕他的官位都要保不住了。
“李李李李,李大人。”侍卫匆匆推门而入。
李送危见他这般模样,就知道又大事不妙了。他近日为这案子奔波劳累,早就疲惫不堪,而侍卫的话更让他急火攻心,一口气没接上,险些摔倒在地。
“李大人,杨烟楼又死了一个。”
李送危匆匆带兵感到杨烟楼时,棠满正蹲在雅间里查看尸体。他拎着衣摆走到棠满面前,有气无力地喊了声:“棠姑娘。”
棠满敷衍地应了一声,道:“李大人这些日子辛苦了。”
这段话在李送危这儿听来简直刺耳极了,他刚调来京都任官,本该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偏偏第一把就怎么也点不着。
而且玉烟阁一旦牵扯进来,他这威也就立不住了。
“李大人这是怎么了?”棠满甫一抬头,就见李送危满面的焦虑不安。她扶着腰站起身来,恍然想起文王来他玉烟阁的时候那一身的怒气。
文王宠他的女儿都要宠上天了,恨不得摘了星星月亮送到手里,而那要了掌上明珠的凶手却迟迟不能捉拿归案,想必李送危大概没少被他施压。
不过她倒是听说这李送危原来在富安县做县令时,政绩卓著,名声颇佳,想来也不是什么庸碌之辈。这案子虽棘手,但也不妨全然交托给他一试。
棠满推开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这般动作在李送危眼里落实成了对他的质疑,他满脸发烫,鬓角几乎要淌出汗来。
棠满以扇抵指,摇了摇头。
就是看起来胆小了点。
“文王那边你别太在意,他就是只纸老虎。”折扇轻敲掌心,她递了个眼神给启明:“启明你留在这,协助李大人办案吧。”
李送危还未来得及婉拒,一阵药草香气便从他身边飘过,烟青色衣裙伴着佩环当啷的碰响声,渐远渐无。
李送危记得再见到棠满的那晚,京都的月夜清冷,与那一树无暇梨花相映,素衣白裳亭然而立树下,沉眸把玩着竹笛。
见他上前,棠满也并不太惊讶,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李送危斟酌再三道:“我有些事,想和棠姑娘单独聊聊。”
棠满偏了偏头,月白色缎带随着发微倾,显出几分俏皮:“行啊。”
梨树上一阵窸窣声响,李送危看到一个黑衣人从树上跃到屋檐,震落几片雪色的花瓣。
“你怀疑我的人?”棠满先他一步开口:“为什么?”
李送危愣了一瞬,没想到棠满这么直白。
他指尖攥了袖,道:“调过来的文卷有问题。”
“我调动了所有人力,根据文卷将京都的珠宝铺子,脂粉铺子,勾栏之地都监视起来了。”
“我本以为可以坐等收网,然而我妹妹下午从城东回来,带回了一枚琥珀。”
棠满呼吸一滞,目光终于认真起来,他看着李送危,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怎么说?”
李送危道:“死亡的女子都面容姣好,也都不是来自贫苦人家,这些女子,平日里必定会去的地方,一定是脂粉铺子和饰物铺子。”
“我若是那凶手,必定会在这些地方附近守着。”棠满用玉笛轻敲着掌心,随着她的话语,敲击一声比一声缓:“李大人果真聪明,但是——我希望您告诉我,为什么怀疑是我的人?”
李送危不疾不徐道:“玉烟阁的文卷里,并没有那家琥珀坊。而你手下那位守的,恰好是琥珀坊那条街。”
玉烟阁送来的记录京都商铺的文卷都是散卷,一户一张,所以遗失了并不会引起注意。
许启明一开始提出要负责监视那个地方时,他心里就隐约有些奇怪。但是却被他压下了,心想着他是京都人,这样要求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但他妹妹从城东那条街买回琥珀的时候,他就大概明白了许启明的用意。
棠满低着头,似在思考,李送危也随着她的目光,看着她在笛身上点动的指尖。
他看的入神,以至于棠满说了句什么,他并未听清。
“嗯?”
棠满呵了口气,笑道:“他是最不该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李送危喃喃:“最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