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在垭州了啊。”殷绪喃喃,忽又想到些什么,玩味道:“他还说什么了?”
来人额头上了冷汗几乎要具现化了:“大少爷还说……让您不要忘了答应他的事,不然就……”
“就怎样?”
“就……这辈子都别想迈出接天峰一步。”
自从他承认自己的心意,聂清林就越发有向醋桶发展的趋势了,不过——他喜欢。
殷绪笑着摇了摇头:“三天时间,我还有一点事情要处理。”
还能有什么事情?来人一头雾水,却不敢再问,正待退下,又被殷绪叫住了。
“皇甫长老的手下被我晾了这些时日,也该着急了吧。”
来人一愣,拱手道:“但凭少爷吩咐。”
“告诉他,锦都离侯府最近的那家食铺点心不错,我很喜欢。”殷绪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虽然不及宣城的珍茗阁,但……来日方长。”
来人听得一头雾水,却还是默默地记了下来。
“可以了,你回去复命吧。”殷绪轻轻在马臀上抽了一下,重新拉开了与来人的距离,马越跑越快,殷绪却还想要更快、更快,快到足够把所有的桎梏甩开,可他终究不能。
心若自由,身处泥潭亦可遨游星辰;心若束缚,驰骋于辽旷天地亦觉困守一隅,而他的心,早已束缚。
那又怎样?那又怎样!
即便挣扎于泥潭,即便困守于一方,得一人携手与共,他心甘情愿。
初晓时分,天正蒙蒙亮起,孟府一角的一个小厨房里却已香气四溢,一素衫女子拿起羹匙舀了一口汤放在嘴里,尝了尝,道:“再收一会儿汤就好。”
“你在炖鸡汤?很香。”殷绪施施然从门后走出,吸了吸鼻子,就像走在自己家里那样,自然地寻了个干净地方坐下,饶有兴致道:“洗手做羹汤,这样的日子,虽然平淡,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姜婷并不意外殷绪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的神情,只有在殷绪说出那句“洗手做羹汤”时才有了微微的变化。
她自嘲道:“可笑以前种种都为镜花水月,虚度年华,直至今日方才明白自己心中所求。”
殷绪道:“你心中所求为何?”
“不过一碗羹汤,一片真心。”
殷绪不愿多说:“既只求真心,又何须执着于皮相?”
姜婷怔怔摸向自己的脸颊,突然就笑了:“因为自卑吧。”
“虽然不知道原先的你是怎样的,但我能感觉出来,你原本就是不需要自卑的那种人。”姜婷盯着陶罐中的鸡汤出神:“不像我,永远埋没在人堆里,永远只能仰望别人的光芒四射。”说到这里,她轻轻摇了摇头:“像现在这样和你说话,换做以前的我,大概是想都不敢想的吧!”
殷绪不禁对她肃然起敬,世上自卑的人千千万万,但能像姜婷这样在人前坦然承认自己自卑的却寥寥无几。
“你的眼睛很漂亮,很干净。”殷绪道:“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这副皮相与你而言并不适合。有时候,人人羡艳的东西并不一定适合自己。”
姜婷肩膀一颤:“谢谢。”
她收了收情绪,将鸡汤一勺勺舀在碗里,动作虔诚地像是在对待一生的珍品,“啪嗒”一滴泪水,轻轻打在冒着热气的鸡汤里,消失不见。
“我不后悔来到这里,却后悔因为一己私欲,害死了那么多人。”姜婷眼眶微红,声音却平静无比:“这几天的时间,每一天都像偷来的幸福,我已经知足了。”
“现在,送我回去吧。”
“我没有法术,这种事由我来做会比较疼。”殷绪轻叹,从怀中掏出颜若赠给他的桃枝,两三朵小花开在枝头,虽不绚烂,却别样清丽。
他上前几步,将那根桃枝插在姜婷松松挽起的发髻上,食指在她额上轻轻一点,粉嫩花瓣似乎绽出些奇异的光,不多时,姜婷软软倒在殷绪怀中,鼻间已没了气息。
“这样的衣服,很配你。”殷绪替她将素衣拢好,灶台上鸡汤还烫着,熬鸡汤的人身体却渐冷。
殷绪最后看了她一眼,晨光初亮,清风吹过,房中只余袅袅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