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抢忙完,一年之中的大事也就剩秋收和过年了。这一年秋天,李家队发生两件大事,一是良和的二儿子立仁娶了个邻县的老婆,这女子后来被人成为“上海女郎”。另一件大事是火生的大儿子庚运在煤矿出事故死了。
立仁是李家队有名的帅小伙,国字脸、头发微卷、天庭饱满、身板结实。他爹调到乡里合作社吃上了“国家粮”,给他留了一台碾米机,不愁吃不愁穿,早就被不少姑娘家看上了。然而,偏偏却娶了个外县的媳妇,都不知道从哪里介绍来的。立仁的媳妇叫玉芳,人长的标致倒没什么,只是走路穿着和本地女子大不同。
譬如,天晴天出门,不管晒不晒,她定要带一定白色圆边帽,帽子上寄一个红色蝴蝶结,然后扭起身段走路。那细腰一扭一扭,带动屁股扭来扭去,长裙也是摆来摆去,特别引人注意。一顶帽子、一头利索的齐耳短发,一袭长裙加上这少见的走路方式,引得队里的人真真非议。妇女看了觉得骚气,男人看了心里痒痒。知道后来大家有了电视,才发现这走路的姿势和穿旗袍的上海女人一个样,要有身旗袍就活脱脱的是一个上海女郎的模样了。
但这玉芳却没有上海女子那份温婉,说起话来机关枪似的,带着她那外县的口音,噼里啪啦一阵,竟是谁也说不过她。性格也要强,耳朵里容不得人说他们家半点坏话,有点风声定要与人吵一份。那声音尖锐得很,一吵起来,整个李家队都听得见。那立仁有时候还在旁边劝架,反倒被玉芳一声骂给骂回去了。来了两个月不到,大家都知道立仁娶了个厉害角色,轻易都不敢打交道。立仁呢,也被管得服服贴贴的,从有名的帅小伙变成了有名的“妻管严”。
虽然大家与玉芳打交道少,但是李家队就这么一台碾米机,家家户户都得上他家碾米,所以也是避都避不开,只得小心翼翼地应付。
这天冬荷和定桂担了稻谷去立仁家碾米,凑巧立仁不在家,玉芳就开动了机器给他们碾米。机房是原先搞集体留下的,这机器也是搞集体留下的,现在成立立仁家的一门营生。机房昏暗的得很,从小小的窗户透进来几缕光。机器轰隆隆地响,稻糠在光线映照下胡乱飞舞。这场合也不好说话,冬荷就趁着这微光打量起来玉芳。确实是不一般,身段苗条,腰身很细、颧骨有点微凸、面容白皙、嘴唇很薄、那一头短发更是显得精神。感觉不像是那种经常干农活的家里出来的女子,倒像是成立来的。但平日里那性格,却又透着乡下人的不讲究,所以看着这个人和平日里那骂架的尖锐声音怎么也对不上来。
后来,冬荷和玉芳吵上一架后,才领略了这女子的厉害之处,这是后话了。
再说这火生的大儿子庚运,也是一个老实汉子,媳妇秋女是邻村的,也是穷苦家庭出身的老实人。他们家住冬荷家隔壁,生了一对儿女,庚运在矿上干活又卖力,眼看就要过上好日子了。结果家里出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儿子国明发育畸形,屁股一边大一边小,走起路来就不平衡,一瘸一拐的。虽然也不太影响生活,但是终究是个残疾。这孩子读书却很用功,成绩回回名列前茅,都说会有好出息,但一想到他那疾病又未免叹息。
第二件事就是这庚运出事故了。那天晚上,冬荷在被窝里呢,突地就听到隔壁秋女一声嚎啕大哭。
“是不是夫妻俩吵架了?”定桂猜测着问。
“哪里,庚运下午去矿上了。”冬荷下午见了庚运从门前经过,还特地打了招呼。
“庚运啊!你如何就丢下我们了啊——”,隔壁秋女哭得越发凄惨了。
这时候,前屋的苟生从外面打探消息回来了,“庚运死在矿上了。”
“下午还好好的,如何会突然死掉?”冬荷停了这消息,赶紧穿好衣服,起了身,她要去隔壁安慰安慰这突然成为寡妇的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