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井下塌方,把人埋里头了!挖了几个小时,挖出来人已经没气了!现在尸体还在矿上呢!”
冬荷走进秋女家,才发现这家也是紧巴得很,前后两间房,前面做了待客屋,但也铺了一个木板床。看着应该是夫妻俩平日睡的,里屋给儿子睡了。这会秋女正瘫坐在地板上,头发没有梳理,凌乱地散落在黑黝黝的脸上。一盏缺了角的煤油灯照着这五六平方的土砖房,墙壁上映照出秋女凄惶的影子。她抽泣一下,那影子就颤抖一下。身形小,影子却照得很大,仿佛一团阴云附着在墙上。秋女的婆婆,火生的老婆早替秋女抱过了两岁的孙女,那跛脚的儿子此刻正坐在床沿抹眼泪。
矿上过来通知的人这会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候,火生说话了,“出了事,你们矿上要负责任!”
“肯定负责,你看你们是不是明天到矿上一趟?”
“肯定要去,这事你们不处理好,我们家不会饶过矿上的!”
“庚运啊,你死得这么早,我们家怎么办啊——”,秋女听到这话又号了起来。
那时候,煤矿出事时有发生,闹也闹不出什么名堂,多半是赔钱了事。第二日,李家队与庚运一起在煤矿上班的人,花苟、文苟、三苟三兄弟和苟问的二哥善文抬着庚运的尸体回了湾里。进湾时,一路都听到秋女撕心裂肺的哭号,听着都替他们家伤心。冬荷更是眼泪盈眶,不停地抹眼泪。
照湾里的规矩,死在外面的人不能抬进家门,又还没寻着棺材,就停尸在户外门前的水塘边。庚运的衣服已经换下来了,但是显然没洗多干净,虽然蒙住了脸,但头发丝明细发硬,显然是还有煤灰粘在上面。那放尸首的门板上都有一圈煤渣。白天还好,到了晚上就有点瘆人了。
山后面的猫头鹰嚎着哭腔,如同鬼魂在哭泣。声音穿透力极强,仿佛就在窗户跟前哭诉冤情。冬荷吓得浑身发抖,小时候听说的各种鬼故事都冒了出来,不由得拉起被窝蒙住了头。幸好,有定桂在身边,这要是一个人,不得吓出魂来?
庚运最后赔了多少钱,没人知道,但是秋女一家的日子是日复一日难过是实情。下一次灾难再到这苦难的家庭的时候,已经是10年后的事情了。
庚运的丧事办完,冬荷对定桂只说了一句话:“你以后不准到煤矿去上班!”
这是一句没得商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