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竹望了小云一眼,抿了抿嘴,也不答,只让大云准备洗漱更衣。
元容回到浮筠雅苑,先望向偏院方向,见那处依然大门紧闭。
昨晚元容摆脱了玉璃,急匆匆地赶回浮筠雅苑。
元容先吩咐何求回房去取自己为寻竹赶制的风铃,自己则直接去了偏院。
到了偏院门口,大门虚掩,循着缝隙望去,正见院中二人争论月中嫦娥倾心于谁,他匆匆赶来,本是担心这小妮子失了魂魄,却未料见到的是她与别的男人嬉笑饮酒的场面,不知怎的,元容心中竟燃起一股怒意,细探去,又有一丝失落。
院内两人饮一阵,笑一阵,忽就见寻竹张口咬住了姬玄的手指,元容险些冲进院中,就在将推门之际,何求带着风铃而来,叫住了元容,元容接过风铃,略迟疑了一下,便将何求先遣走了。
何求是元容的贴身侍卫,非有不得已的事,从来不离元容左右,元容也从无事隐瞒于他,甚至自己梦中之事也合盘告知,可今夜这偏院内的情景,元容却不想让任何人看了去。
元容握着风铃,那日他就是如此立在偏院外,偷偷听到寻竹哑着嗓子讲了这风铃的美好传说,便想着要圆了她的愿望,解她思家之情。
元容虽博闻强识,武功法术也是一等一,但所用之物皆由宫中巧匠所制,自己从未动手做过什么物什,一把雕刀拿在手中就是不肯听使唤,生生地将一双手割得尽是伤痕。
费尽了心思,终于赶在中秋之夜制好了风铃,想着寻竹见到该是欢喜的,却未料根本不需要自己,自有别人能哄得她笑靥如花,再听下去,便是姬玄向寻竹表白心迹。
元容不知寻竹会如何回应姬玄的表白,也不愿再听下去,将风铃挂在门环之上,转身大步离开了。
元容见偏院门扇上风铃已经不在,便知定是已经到了寻竹手上,心中一阵慌乱忐忑,一则想自己那风铃雕得粗糙,不知寻竹是不是喜欢,二来又想起昨夜看到的情景,心中便无所适从。
姬玄是自己的好兄弟,别人都道他是花丛中穿梭的粉蝶,却只有元容知他心中苦。
姬玄是家中幺儿,上面一个姐姐端庄贤淑深得父亲宠爱,自是不必说,那三个哥哥也是各个精明强干能文能武,被父亲给予厚望。
姬夫人怀姬玄之时,已有了些年纪,身体本就多有不适,又饮食不香眠不安枕,故而姬玄出生便带着弱症,司徒大人望子成龙,上面三个儿子都十分有出息,就偏这个小儿子整日间病恹恹的,每每见了心下总是不痛快。
姬牧原对待姬玄时常就是说不了两句便寻个由头骂一顿轰出去,要不就是根本连见都不愿见。姬夫人自生了姬玄,身体就一直不大好,虽看不惯夫君待幺儿这般刻薄,怎奈也无甚精力多管,顶多也就是趁着精神尚好时规劝两句罢了。
姬玄不得父母宠爱,哥哥也不愿与他为伍,常冷落他,唯有姐姐爱惜幼弟,时常带着他玩耍读书。
后来,元容长到读书的年纪,姬牧原便将姬玄送进宫陪读。
其实当年不少公侯大臣家中的幼子都参与了元容陪读的选拔,王上便叫元容自己来挑选。
元容只记得那日的男孩子们各个不是英武壮硕,就是文质彬彬,只有一个男孩儿,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走,在一众斗鸡般的人群中,那孩子低着头,眼神怯怯地不时瞥向座上的元容。
待令官宣布一声“比剑开始”,那些两两一组的男孩子都迫不及待地抽出木剑比划起来,生怕落了人后,唯独那孩子没有急着拔剑,而是先向着对手深鞠一躬,却被对方一剑刺在肩上,只后那刺了人男孩子便挥舞着木剑大声炫耀着胜出,可被刺的,却也不辩解,独个儿捂着肩膀默默退到一边去了。
元容知道姬玄不喜读书,不是他愚钝,也并非如姬牧原说的顽劣本性,而是他心中对父亲无言的反抗,只是对一个可怜的孩子来说,这反抗无异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更可悲的是,他所认为的敌手,也许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甚至是根本放弃了他。
可世间为人子女的,又怎会真的将父母作为敌手呢?姬玄到底还是期望着得道姬牧原的认同,所以他潜心习武,每日寅时便起床练功,日日如此冬夏雨雪都不间断,师父曾赞他有天赋,只有元容知道,他天生弱症,何来习武天赋,不过是每日比旁人多练这一两个时辰,生生练出来的。
如今的姬玄看似风光无限,前程似锦,却没有那个知他心中没落凄凉,他日日游弋花丛,身旁美女如云,却从不敢对哪一个付出真心,可昨日的姬玄,分明对寻竹——自己的未婚妻动了情。
元容立在偏院门外,心烦意乱,寻竹未到合虚之时自己明明是决意要与寻竹退婚的,可自从她来,这些日子几番接触下来,元容对这个一身侠义之气的小丫头渐生钦佩之情,也渐渐觉得她活泼机灵十分可爱,如今见了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自己竟会如此心痛。
姬玄终于找到自己真心以待之人,自己若真是退了婚,成就兄弟一番好姻缘也是功德,可想起昨日情景,却又是一阵心痛。
可若是依着旨意,与寻竹成亲,那梦中神谕的缘分又当如何?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问题重叠交织起来,打了几个结,结上又打结,堵在元容胸口使他憋闷烦躁,气都要喘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