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齐卓梁知曹舒心中顾虑为何,便顺着她的意道,“章先生且与顾温文同乘一架马车,一切事情待入徐安府安定下来再谈吧。”
“好。”章道安应了一声便径直朝前头的马车而去。
越过万石山很快便近了徐安府的城门,此时城门紧闭着,齐卓梁隐约可见城墙上十数名士兵懒散地把守着。
齐宸旭率先跃下马车,抢先顾温文一步于城门下高声喊道,“康王奉朝廷之令前来巡视,还不快快开门!”
守城副将闻言探出了半个身子,见来者阵仗不小,应是不虚,便连忙让手下将城门打了开——
“卑职恭迎王爷——”
齐卓梁微掀车帘,望着一干跪于地上的兵士,剑眉微蹙道,“知府呢?”
“知府他……他巡视去了……”
“也罢,”齐卓梁说着便跃下了马车,旋身搭把手接下了曹舒,嘱咐马车夫道,“尔等先寻客栈安置,本王晚些过去。”
昨夜在德昌府呆了一夜他已觉得好生不自在,还不若包间客栈省去委蛇来得舒服些。
“是——”
车夫们领命,马踏青石板的“哒哒”声与车轮的“轱辘”声交织着向长街而去。
“林家祠堂怎么走?”
齐宸旭、顾温文等人亦悉数下了车,还有一身风尘的章道安。齐卓梁甚至来不及再细究章道安经历了什么,只想早日一睹瘟疫患者在徐安府的处境。
“你在前带路吧。”齐卓梁略过了副将,随便点了一个小兵便往前走去。
不知是心理作用亦或是上天真有灵性,至林家祠堂附近,曹舒总觉得被乌云笼罩着,一片愁云惨雾压抑着她。这林家是徐安府富户,祠堂之大可容数百人,而最初的瘟疫亦是自林家而起,家主染病亡故后,偌大的林府便由徐安知府做主与了染上瘟疫的人。
祠堂外是把守严密的士兵,三步一人将林家祠堂围了个圈以确保无人能够逃出祠堂外。近日来送入祠堂的仅零星数人,每日却有十数人被横着抬出火葬。知府此举虽效率极高地抑制住了瘟疫的蔓延,却等同于放弃了林府内众人的生命。
一墙之隔,清晰的哀嚎、怒吼和叹息声交织着传入齐卓梁等人的耳中,带路的小兵快步上前在领头侍卫跟前低语了几句,侍卫连忙将刀剑别于腰间,屈膝行礼道,“末将参见王爷——”
齐卓梁此时的目光却被另一处吸引了去——
几个侍卫蒙着口鼻,两两抬着用破草席裹着的尸首,一前一后抛上了运牛粪的板车,而板车上已是有两具尸体垫了底。城内康健的百姓只能神情落寞地远望着,只不知哪天送的是自己的亲朋与近邻。
“林府内还余多少人?”恍惚了片刻后,齐卓梁方才收回目光问道。
“还余一百七十二人。”
每日点着人头的侍卫当即报出了精确的数目,并显然为这日益减少的数据松了口气。
“共有多少人?”
“……约莫五六百人。”
此次侍卫只给了个大约数,除去第一次登记的五百一十四人外,此后他所做的便都是些加减法。而他只盼着得数早日归零,自己也好从此晦气之所调离。
闻此数据,曹舒倒吸了一口凉气,急急问道,“未请大夫么?”
“唉,回春堂的于大夫倒是心善,愿意无偿为他们看诊,只是没多久他也染上了瘟疫一同搬进了林家祠堂内,更是不过数日便病逝了。有此前车之鉴,再无大夫敢舍命看诊。”
人性本就如此,不过章道安可不是人——
齐卓梁偏头瞧了章道安一眼,便吩咐侍卫道,“将城内的所有药材都搜罗至此,本王随行的医者自会为他们医治。”
“这……卑职遵命。”侍卫面露难色,踌躇了片刻还是领命而去。
踏进林家的府门,曹舒仿佛置身在斯皮纳龙格中,只是这儿远比斯皮纳龙格要脏乱与充满绝望。周围的吵闹声随着不速之客的踏足戛然而止,众人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衣着华贵的几人,既希求着他们能救自己于水火,却又充斥着对权势者不公的控诉。
一黄口小儿忽从人群中窜出,奋力扑上前抓住齐卓了的手,撸起袖子便咬了下去。齐卓梁吃痛,连甩了两下才将他摔倒在地,再一看手臂时已有两排将将出血的牙齿印。
未待齐卓梁发话,随他们而入的几个士兵早已挥鞭抽出,只是鞭到处却被一素衣女子受了去,那小儿已被她紧紧护在臂弯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