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见路旁草丛中哗啦啦飞起一群乌鸦,那领头年轻军官胯下的坐骑为鸦啼所惊,昂首一声长嘶,前蹄离地而起,幸得那军官骑术精湛,一勒缰绳便即重新坐稳,未被掀下马背。那军官再也按捺不住火气,破口骂道:“他娘的,出门尽遇见你们这些黑畜生聒聒噪噪,难怪老子这趟晦气得紧!”
身后众侍卫原本都默不作声,此刻见长官开口,顿时有如石激涟漪,个个口中咒骂不休。紧跟着这年轻人的一位大胡子侍卫嚷道:“王三哥,这一回出京办事,沿途官员对咱们巴结奉承尚且不及,不想到了人家门上,居然碰了这么大一个钉子。咱们出发之时,只当这是个游山玩水的肥差,没赶上趟的兄弟们都眼红得很。这次回去要是跟他们说起来,他奶奶的,大伙儿的脸往哪里搁?”
大胡子右手边一个白净面皮的侍卫跟着骂道:“可不是吗!京里头甭管他多大官儿的公卿大臣,见到咱们哪个不是毕恭毕敬?那霹雳堂姓顾的老儿算甚么东西,竟敢这么阴阳怪气的跟咱们说话!待得回到京里,定要叫人好好地炮制他一番。”一班侍卫众口纷纭,左一句右一句骂得好不热闹。
带头的王姓统领睥睨冷笑道:“那顾老头端的是好生无礼,先前言语间三句倒有两句是讥讽之语,全没把咱们锦衣卫放在眼里。只是这老儿经营霹雳堂已久,在湖广一带很有些威名,临行前马大哥再三嘱咐,能买到那批货固然最好,买不到也不用操之过急,切不可跟霹雳堂起了冲突。马老大的话咱们不能不听,但无端被这老东西抢白一场,众兄弟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待我回京禀明叔父,给这老儿编织个罪名,到时带上他几百一千人马,还怕对付不了这些个江湖草莽?”
那白面侍卫笑道:“依我看,这些个小事又何须惊动公公他老人家?我等随意罗列几条罪状,径向那本地按察使冯大人要人,谁敢不从?纵是顾老儿在湖广地面上有三头六臂,难道还敢公然抗拒官府不成?事后倘有甚么纰漏,大可一古脑儿推给冯老头便是,谅他也没胆量开罪咱们锦衣卫。”王统领笑道:“贾老四,你可想得很周到哪。这般阴损的伎俩,难怪大伙叫你做‘螫人蜂’,叮起人来当真又狠又疼。”
那大胡子侍卫哈哈笑道:“贾老四别的不行,出缺德主意从不输人,这条计策果然行得。咱们可得好好想想,给那顾老儿加上个甚么罪名,最好是先气他个半死为妙。我看这老小子说话时一对眼珠子贼溜溜地乱转,他娘的一脸奸邪之相,不如咱们买通几名村妇,诬他个夜行采花大贼的名头,敲锣打鼓地上门拿人,叫这老小子今后在武昌一辈子抬不起头做人。”众侍卫拍手大笑道:“赵大胡子自己逛惯了窑子,看谁都像色鬼。”
贾老四淫笑道:“着哇,那须得找几个又老又丑的……”话未说完,只听啪的一声,顿时再也讲不下去,口中呜啦呜啦叫个不停。众人瞧过去时,原来嘴里塞进了一大块烂泥,至于这块污泥是如何到了贾老四口中,却无一人看清。
那泥块掷来劲道甚强,贾老四一时眼前金星乱冒,连气都喘不上来,半晌才将嘴中污泥吐出,破口大骂道:“操他奶奶,哪个王八蛋胆敢戏弄总爷,被老子捉到时,将你抽筋扒皮,千刀万剐!”语声气急败坏,显是恼怒已极。王统领拔刀出鞘,怒喝道:“甚么人这般大胆,敢对皇上身边的锦衣亲兵无礼?识相的便快快给我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