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襄敛去脸上的笑意,林鹤鸣拉起风衣领子遮住脸,颇不自然的转过头去望向窗外,专心致志的熟悉从家到学校的路线。
严昭开着车,两人心情体现出的表情让他似乎置身冰与火之间,不能随意妄动。林鹤鸣和周世襄现在相对两茫然,无话可说的状态是他最为满意的,他想笑,却无论如何要忍住。
车内一片低气压,等驶到南洋公学,三人方才暗暗的松一口气,各自象征性的向对方交代几句,就都得以脱身了。
林鹤鸣由严昭领着,先去见了国文系主任,一个体型微胖的中年人,脸上挂着一副眼镜,穿褐色西装,毕恭毕敬的将林鹤鸣请去沙发上坐。
林鹤鸣先向他一鞠躬,说:“您先给我讲讲班里的情况。”然后落座,十分舒展的陷在沙发里。
系主任尽量端正的坐在沙发椅上,办公桌下,他的双手不自然的搓搓,然后从桌上递给他一本大一的国文书:“这是现行的教材,小林先生先翻翻。”
林鹤鸣看得认真,对于这本教材,他并不陌生,他毕业论文写“十八家诗抄”亦有从这里面引用的内容,今天一看,当真是很亲切。
他一面看,系主任一面口若悬河的向他介绍班级情况。听到要紧处,他不自觉侧耳认真倾听,在心里分析,这样的学生生涯,也是他曾有过的。
待系主任介绍完毕,林鹤鸣起身跟他一起去到教室。已过了打铃时间,学生们才三三两两的进门来。林鹤鸣拿着书,精神奕奕的坐在讲台上,笑得分外好看。
又过五分钟,林鹤鸣扫一眼怀表,从座上起身:“大家好。”
课室里的的学生们看他年轻又俊,都交头接耳起来,细细窣窣的声音传上讲台,林鹤鸣接着说:“我姓林,名汀。是你们新来的国文老师。”他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林乐筠心想他果真来教自己,带头鼓掌起来,林鹤鸣眼风一扫,精确锁定她的位置,然后用手推推眼镜,开始点名。
许是自由太过,林鹤鸣这第一堂课,来的学生不足半数,他对此了然于心,然后一个个记下学生的面孔,接着说:“非常感谢同学们的到场,请大家回去相互转告没到的同学,下次上课务必到场。”
“是。”
一教室学生,如临大敌的,做出“备战”的姿态。他们不是军校的学生,服从性不算高。其中一个个高身壮的男生从座位上站起来,高声问他:“林先生,您看起来很年轻,请问您多大年纪?”
林鹤鸣暗暗松一口气,从讲台上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很大一个十八,然后回身说:“先生我永远十八岁。”他不说出真实年龄,貌似是和学生打哈哈,实则是害怕被人认为太年轻,不能担任这个职务。
看见林鹤鸣开玩笑,学生们都忍不住笑起来。于是他话锋一转,问人上次讲到哪里,然后开始授课,最终发现这一节他并没有看过,便换个思路,讲了自己的东西,总的来说,他这第一堂课,全在和学生侃大山。
等到下课,林乐筠赶紧提步追上林鹤鸣,去挽着他的手臂,仰起头对他说:“小哥,你这么讲课也不怕闪了舌头?”
她脸上笑得合不拢嘴,林鹤鸣却被噎得嗤笑一声:“我就这么不会讲?”
林乐筠有些犯难,伸出手翻开教材,指着他刚要讲的地方:“其实你没做过教案,照着读也行。”林鹤鸣埋头去一看,总觉得这里是要细讲的,遂笑:“你真聪明啊?回头我出试卷专考你这里。”
这时一个穿着浅蓝校服,梳着齐耳短发的姑娘抱着书本迎面走来,生得瓜子脸樱桃口,见到兄妹二人,先是惊讶的一叫:“乐筠。”而后才专向林鹤鸣点头,微微面红的:“林先生好。”像是撞破秘密。
林鹤鸣应她一声:“你好。”然后林乐筠给他们做介绍:“这是我小哥,这是程静微。”说着她就去挽过程静微的胳膊,对林鹤鸣交代:“你可别忘记今早跟我说的话啊!”
林鹤鸣一摸头,颇不好意思的笑起来,随后无助的望向程静微,说:“你们先去吧。”
程静微惊觉林鹤鸣正温柔的望向自己,就更加不好意思的埋头了,林乐筠看得奇怪,她平时并非这样害羞内敛的性格,没道理一见林鹤鸣这样面红。
她转头去看,发现林鹤鸣正含情脉脉的打量程静微,他生得并不温和,可态度是有十分的温柔,加以寒风一吹,他的鼻头和嘴唇都冻得发红,就又给他添了一些易碎感,令人忍不住要珍视。
程静微得了这样的求助,鬼使神差的被他眼神支配着回身,对林乐筠说回去一起完成作业,方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