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有为一言不发,拉过歌茹的手握起来。他感觉对毅生也过于严厉了一点儿,平常恐怕对他太冷淡,中间的距离也许保持得太大了些。于是决定对歌茹不要再犯那种毛病,对小女儿要亲爱亲切才好。
在这种场合如鸳自然是不会出现的,但是在毅生出发的前一个晚上她就送过他了。在车上,歌茹说:“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咱们家减去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父亲问道:“你想他今后会改吗?”这时他父亲也许想到自己的青年时期,并且觉得儿子的野性还没有耗尽。
何氏说:“现在他有这么一个好机会,出洋多见识一下,再受好大学的名教授指点,也许会改的。”
但是她父亲说:“其实,出洋不出洋,和一个人的学问没有什么关系。求学和做人,随时在哪儿都学得到。你看福少爷跟他们分手时候儿的礼貌风度。在长辈面前,他知道何以自处,而且态度从容,能获得人对他的敬重。这些也要到外国去学吗?”
父亲说完这些话之后,何氏和歌茹再没说什么。
对福少爷而言,他步行回家之时,对今天的事,则另有一种看法。看到别的年轻人出国求学,他也不知道是嫉妒呢,还是一时激动。他也听说过牛津和剑桥,这两个大学的名字,就足以点燃起他的求知欲。他不敢确信体仁会重视这个到牛津或剑桥求学的机会,甚至于他也不敢确信体仁一定会去。对他而言,到国外求学这个理想,只有俟诸遥远的异日了。
院子里铺着古砖,有的已经破碎,院子中间摆着一个孩子做的日晷仪,架子是他找到的断石碑,有二尺高,找到之后,央求门房儿替他扛进去,就立在院子中间,在上头放了一块灰色的砖,有一尺见方,砖上面有一个一毛钱买的日晷仪,是一个木匣子,上面标出钟点儿时刻,一根红绳子用以投射太阳的影子,中间有一个小的圆盘,那个小圆盘表面儿上有一个指南针。因为搬来的断石碑的顶端并不平,他在下面垫上碎砖使石碑平正,那个三寸木造的日器仪放在院子中心巨大的架子上,有点儿滑稽可笑。不过不能不说明的是,有时候他把日晷仪拿下来,在原来那个地方儿,安放笼子逮家雀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