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西藏、北京。”
王医生把嘴巴张得大大,一字一字慢慢地说。
叶牧杞摇摇头,表示自己听不见。
他把声音放大:“这样呢,这个音量耳朵有反应吗?”
她听不见,只看见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如水的目光毫无波澜,平静得就像一潭死水。
反正对她来说,能不能听见,都无所谓。
王医生见她没有反应,低下头叹了口气,又背过身去,伸手拿起桌上的助听器递给她。
叶牧杞接过助听器,默默地戴上:“谢谢医生,测完我就出去了。”
她径直朝前走,伸手一推测听室的门,“哐”的一声,门重重地砸了到了顾西洲的头。
他“嘶”了一声,下意识地捂住额头,向前一步:“怎么样,这次能听见多少?”
叶牧杞愣了一下。
当她看见顾西洲的额头红了一块时,黯淡的眼眸才终于闪过一丝微光。
她指着自己的额头:“粥粥,你这里没事吧?”
“我不要紧,”顾西洲上前一步,更加靠近她,两人的鞋尖碰到了一起,“关键是你的耳朵怎么样了?”
叶牧杞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还是听不见。”
她还是这样,除了陆时让,谁都不让靠近。
顾西洲垂头看她,心底泛起一阵酸涩。
“粥粥,你在想什么?我们走吧。”
他回过神来,一把拉住叶牧杞的手腕,匆匆地往王医生的诊室走:“王医生是全市最好的耳科医生,他一定有办法治好你的耳朵。”
他拉着她,越走越急,“哒哒哒”的脚步声回荡在医院的走廊里,像是一头混沌的兽在无休止地哀嚎。
叶牧杞走在他的身后,气息微喘,有点跟不上他的步伐。
她忽地停下,甩开顾西洲的手:“粥粥,你别担心,我无所谓的,反正右耳戴上助听器还能听。都已经6年了,我早就习惯了。”
顾西洲很认真地看着叶牧杞:“我不会放弃,你也不能!”说着,他捏住她的肩头,“市里最好的医生治不好,我们就去找全国最好的,再治不好,我就带你出国,找全世界最好的医生!不要放弃,就算是为了我……我们的友谊,可以吗?”
听到这话,叶牧杞心中一怔,在治疗耳朵上,粥粥永远都比任何人认真,这些年来如果不是他一直坚持,她恐怕早就放弃了。
叶牧杞长长吁一口气,然后抬眸对上他的目光,点点头,微微一笑:“粥粥,谢谢你一直陪着我。真的。”
从小你就对我这么好,真的谢谢你,也真的对不起,我没能忘记陆时让,把心交给你。
“客气了。”顾西洲望着她的眼睛,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满是自己的倒影。
如果你的心也像这样,只有我,那该有多好。
两人沉默了片刻。
叶牧杞深吸一口气,率先打破沉默:“快点吧,奶奶还在家等我呢。”
“嗯。”
顾西洲带着叶牧杞,来到王医生的诊室。
王医生看向叶牧杞:“来啦,坐吧。感觉怎么样,最近有耳鸣吗?”
“嗯,挺好的。”
“嗯……”王医生扫了一眼顾西洲,又看向叶牧杞。他揉了揉眉心,“嘶”了一声:“是这样的,我们这个——”
叶牧杞忽地站起身来:“不好意思,我想去厕所,你们先聊吧。”
她知道,有些事情,王医生不忍心告诉她。所以,她也应该好好配合,不是吗?
诊室里只剩下顾西洲和王医生。
窗口的白布帘被风吹起,一阵又一阵。布帘子掀起又落下,落下又掀起,好像一头不知疲惫的兽,不停地敲打着禁锢它的牢笼,却忘了自己手中还捆着一把解不开的枷锁。
连叶牧杞自己都没信心,旁人再怎么努力又有什么用呢?
顾西洲实在坐不住,站起来对王医生说:“趁她不在,您说吧。”
王医生看着检测单,抬手揉了揉眉心:“情况没有好转,中耳还有点发炎,最近一定要多注意!”
顾西洲低头,眼眸一片黯淡。
“从昨天的检测单看,以现在的医学技术,左耳是不可能治好的。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连……”像是有根鱼刺哽在顾西洲的喉咙,“连恢复到戴助听器的可能性都没有吗?”
“左耳是没有希望的。现在的建议是保护好右耳,尽量不要去嘈杂的地方,平时佩戴助听器的时间不要太长,音量开小一些,以防听力损伤。
“最近如果没有什么必要,右耳尽量不要带助听器,毕竟现在耳朵还在发炎。”
顾西洲抬起头来,喉头发颤:“不、不戴助听器?那、那不就……彻底聋了吗?”
他忽然抬起手,捏住王医生的手臂,使劲地摇晃:“医生求求你,你再想想办法。要是……要是钱不够的话,我可以凑。你想想办法啊医生,她喜欢听歌,绝对不能——”
顾西洲捏得很紧,摇得很快,王医生感觉全身都在震动。他赶紧打断顾西洲:“你先不要急,我们都在努力,但是神经受损所致的耳聋,真的很难治愈!我真的尽力了,也请你放宽心态。”
好似一阵阴风怒号,忽然卷走所有的希望与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