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洲像是丢了魂似的,瞳孔一片干枯黯淡。他缓缓放下双手,把头低下,再底下,一直低到脚低冰冷的瓷砖里。
王医生把手插进衣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如果真的有条件,你还是带她去更好的医院吧。”
***
夜色渐浓,华灯初上。
叶牧杞坐在副驾驶上,一只手拖着下巴,歪头看车窗外流光般的灯火。
手机忽然嗡嗡嗡地震了一下,她划开屏幕,点进微博界面,看到这样一则消息:
[爆!音乐才子陆时让与花旦席雨携手共赴H国,意欲结婚!]
叶牧杞茫然无措地盯着手机屏幕,脑子里像是被人扔进了一个炸·弹,轰得五脏六腑一阵碎裂。
你们,终于还是走到一起了吧。
陆时让,那我呢?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她较劲似地盯着手机屏幕,整颗心都沉到了冰冷的海底,仅存的那一点点光芒也随之淹没。
她的耳朵,再也没有医治的理由。
反正那些歌都属于另一个人,自己又何必苦苦挣扎,四处寻医,还拖累粥粥和奶奶呢?
反正你从来都没有在乎过,我又何苦自己一个人紧抓不放?
反正我们之间还隔着一个小姨,彼此一辈子都不可能从这个阴沟里走出来。
反正,只要随了你的愿,怎样都好。
“到家了,别看了。”顾西洲突然抽走叶牧杞的手机,“奶奶还在等。”
叶牧杞伸手,摊开掌心:“粥粥,还给我,我只是……”
她垂头,微光落在她湿濡的睫毛上,在下眼睑投射出一条条深灰色的阴影,“我只是无聊,随便八卦一下。他的事与我无关。”
顾西洲把手机放回她的手心,声音低沉而喑哑:“他用3年的时间让你爱上,我就用30年陪你忘记。牧杞,没有陆时让,没有小姨,你的生活还是要继续。我知道有些事情你……”
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那些话他说不出来。
叶牧杞抬头,咧开嘴角,笑得辉煌,笑得灿烂:“你想多啦!”
她把手机揣进包里,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走下去:“快点啦,奶奶还在等。”
***
夜色微凉,皎月如弓,凄凉凉地浮在墨蓝色的空中。
叶牧杞掏出钥匙开门,一推门,耳边就传来了陆时让的歌声。
她怔住了,站在玄关处一动不动。
这副如月光照在水中岩的好嗓音,从此只为席雨一人歌唱。
“牧杞,该换鞋了。”顾西洲弯腰,从鞋柜里取出拖鞋,放到叶牧杞跟前。
歌声肆无忌惮地飞扬,一个音符就是一发子弹,正中叶牧杞的心脏。
她俯下身子,胡乱地换上拖鞋,然后像个逃兵一样跌跌撞撞地冲进房间,“砰”的一声把门反锁住,不让任何人进来。
“这是怎么了?”奶奶扶着拐杖,从沙发上缓缓站起来。
顾西洲望着电视机里的陆时让,心底荆棘丛生,刺得胸口一片生疼:“奶奶别担心,她只是太累了。”
奶奶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到叶牧杞的房门前:“牧杞啊,累了就好好休息,饿了就出来吃饭,奶奶把饭给你热好。”
“我睡了。”说完,叶牧杞一把扯掉右耳的助听器,赌气一般扔到地上。
这下好了,全世界都安静了。
叶牧杞跟喝醉了酒似的,踉踉跄跄地走到床沿边,身子往后一倒,整个人就陷进了柔软的床里。
她咬紧牙关,隐忍的泪水还是夺眶而出?,冰冰凉凉地流过她的肌肤,从眼角到耳后根,再从耳后根滴到浅黄色的被褥上,打下一大片棕黄色的印记。
怎么办,时让要出国了,要跟另一个女人结婚了。从今以后,我连偷偷去看他的机会和资格都没有了。
六年了,任凭岁月滴水穿石,她还是爱他,爱到无法自拔。
黑夜像只黑色的兽,孤伶伶地趴在窗沿外,叫嚣着过往那些温柔。
“小杞,有我在,别怕。”
陆时让,你这个大混蛋,这句话是你说的,你现在怎么可以跟别的女人结婚?
叶牧杞丢失了她的盔甲,在和陆时让的这场战役中,她成了他的俘虏,输得一败涂地。
好想放声大哭。
她揪起被子的一角?,用力一扯,狠狠地把它塞进嘴里,紧紧地咬住。
她不能让外面的人听见她哭,可她忍不住。
爱不到又忘不掉,谁能忍得住?
陆时让成了一枚银细的针,在叶牧杞千疮百孔的心口走线而过,缝缝补补,牵扯出一片斑斓,疼得分毫不差。
粥粥对不起,原谅我还舍不得让这道血淋淋的伤口结痂,哪怕它疼得分毫不差。
我藏起来的疤,丑得连我自己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