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或同情或怜悯的目光中,青年的脸色依旧没有丝毫变化,他左手横执剑鞘挡在自己胸前,响起了一声金石交击的脆响,那暴起的刀芒竟再不能前进一丝一毫。他的宽袍大袖被对战时的风鼓满,青丝翻飞,面色平静,举手投足间恍若下凡的仙人。
蓝色的光晕顺着整个剑鞘慢慢游走着,他只微微顿了顿,尚隐在剑鞘中的剑爆发出极亮眼的蓝光,狠狠反击在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刀芒上。张牙舞爪的凶兽仿佛一瞬间被拔去了所有的爪牙,迅速萎靡下来,只余下幽幽的蓝光恍若初霁的天色。
绛曲一击不成,借着温庭湛的反击飞快后退了几步,卸掉了刀锋上的力道,也趁着这点时间压下了自己略有些混乱的气息。他已经清楚地看到了自己与对手的差距,此时若是在江湖擂台上的比拼,他就该认输了,可惜,这是战场斗将,他不能输,也输不起。
温庭湛此时也很不好受,天道的警告式惩罚虽然很轻,且只在最开始时出现了一次,但高手过招,容不得一丝细微的差池。绛曲的内力和现下还未完全恢复至巅峰的她现在相差无几,只是对战的经验不及她老道,招数不如她精妙而已。
在绛曲出手前的一瞬,她原本平稳的内力因为天道警告的缘故混乱起来,在内息已乱时再遭受绛曲的全力一击,她借着衣袖的遮挡微微苦笑了一下,顿了顿,将口中涌现的腥甜味悉数咽下,再抬眼时,脸上却仍是让人看不透的古井无波的淡漠。
于是众人看到原本该退入军中的绛曲摆出一个奇怪的手诀,仰天喝了一声,身上的气势节节拔高,原本围绕着他的银色刀芒慢慢膨胀开来,周身隐隐有了炎阳的炽热感。他执刀的手青筋暴起,刀刃发出了一声奇异的嗡鸣,仿佛在应和着周围变动的气机。
站在城墙上的程昱第一时间看到了绛曲的变化,再结合温庭湛脸色隐隐的不自然,他心中狂跳,再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动用内力暴喝出声:“是燃命!以命搏命的燃命啊!”
闻言,城下的男子终于有了动作,抬头,平静地看向对手,原本平推出去、甚至还未出鞘的凝渊被慎重地收回面前。他的脸上难得的带上了一丝凝重之意,握着剑鞘的左手微微泛白,剑依旧未曾出鞘,但剑客的右手已经按上了凝渊的剑柄。
沉默之中,绛曲总算是出手了,他脸色苍白,内力和生机一并被手中的刀抽取着,刀芒带着孤注一掷的气势落下,锋芒未至热力先行,铺天盖地地炙烤着交战区域的地面,土地快速干涸龟裂,百步之内生灵陨灭、寸草不生,声势浩大,恍若金乌坠地。
青年微微仰首,白衣翩跹,那人极浅淡的唇色衬着略显白皙的肤色,三千青丝在刀芒带起的狂风中飘飞,站在这烈日当面黄沙漫天的边关,不像是个绝世的剑客,倒像是什么误入了战场、手无缚鸡之力待人宰割的富家公子,在刀锋之下迟迟没有动作。
直到绛曲的刀越过了两军斗将时划定的中线,他才恍然缓神,左手拇指微动,右手借势一挥,抽出了三尺青锋,青光乍现。一种截然相反的气势随之出现,于是他周围的环境霎时安定下来,冥冥中有什么安定人心的音律顺着剑光的扩散在众人心底响起。
这一次蓝色的剑光变得极为平缓,顺着烈日的光晕一点一点地向外、向上蔓延,平静而浩大的光晕仿佛有生命般缓缓地律动着,吐息之间,刀芒尽数碎入平淡的蓝色里。一时间红蓝辉映,蔓延的水汽感并烈日的灼烧共存,竟当真组成了一副恍若海上落日的奇景。
温家剑法,瀚海潮生。
周围懂行的武者已经开始惊叫,开始窃窃私语,相对而立的两人却自有想法,到了这个地步,互相冲撞着的刀芒和剑光已经不再由出手者加持了,加上这样的招式对自身内力的消耗,护体的内息早已被抽调一空,见状,两人纷纷撤手退后一步。
绛曲横执着手中的刀,对方一出手,他便知道,自己输了,海纳百川包容万象,哪怕是真正的烈日,也无法蒸干海水。即使身为敌手,看着青年白皙俊秀的面容,猜测着对方的年纪,绛曲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不世出的天才,就是他,也比不上眼前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