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声势浩大的剑光,也不知道自己的刀芒能够消去多少,看着越来越近的海潮,他甚至都能听见海浪拍击沙滩的响动。海潮渐近,水汽盈睫,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角,双手死死握住伴着自己征战至今的长刀,已经做好了以死相拼的准备。
温庭湛平静地垂下了手中的剑,她的手臂被掩在宽大的白衣之下,无人能看到这双素来平稳的手正有些脱力的颤抖。她现在的内力不过全盛时的六成,一次瀚海潮生几乎抽干了她体内所有的内息,由于她是鬼魂,甚至没有办法调用自己的寿数来填补不足。
瀚海之中仅有波澜而未见潮汐,这样并不完满的瀚海潮生,即使能够重创绛曲,却不足以击杀他,若是放在自己原先的老对手,原先的西凉国师面前,更是不够看的。可这,也是现在伤势反复的自己唯一可以出手且不会伤筋动骨的最后招式了。
再战无力,真真正正的再战无力,温庭湛的嘴中除了鲜血的腥甜,同样泛起了无可奈何的苦意。虽然早就知道瀚海潮生足以抵住西凉皇室的烈阳,但绝境之中自有变数,若是这一击不能将炽热的刀芒湮灭,若是绛曲之外再有他人,她决计抵挡不住。
宽广的蔚蓝色到底吞没了依旧不甘的金红,顺势拍在了光芒的源头,绛曲双手握刀,咬着牙死死抵住了汹涌的剑光。但自然之力岂是渺小的人所能匹敌的?温和宽广的海潮顺着刀锋一路攀升,他的手臂青筋暴起,到底抵挡不住,连退数十步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手中的刀随着一声哀鸣化成了碎片,没有了强横内力的防护,剑光轻松没入体内,绛曲咬着牙,脸色惨白,半跪在地上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当场喷出一口血来。
毕竟也是曾经当过将军的人,斗将的本质不过是大军掩杀之前用于互相打击气势,这样好的时机自然不会放过,温庭湛毫无阻滞地顺势剑锋一甩,一道幽蓝色的光芒向着敌军帅旗直袭过去,看也不看剑芒的结果,带头翻身上马:“杀!”
城墙上的程昱观察着两边队伍的变化,见西凉人在拼杀中渐渐找到了自己的节奏,没有了一开始的慌乱不安,便见好就收地鸣了金。温家军如水般退入关内,吊桥收起,厚重的城门闭合,困守良久终于迎来的第一场胜利让一众普通兵士终于渐渐放宽了心。
温庭湛带着身边的兵士断后,最后一个骑马退入关内,出城前那一身飘逸的白衣早已溅满了血渍。程昱早已亲自等在了城门处,她甫一下马,手中的缰绳便被称职的徒弟接过,随手递给了身边的亲兵,顺带挥手遣散了尚还跟在自己身侧的众人。
程昱带着他熟门熟路地转过几个拐角,走到了无人看守的角落,刚要交谈些什么,却见方才还大杀四方的师傅冲着他摆摆手示意不要声张,随即一手扶住身边的城墙,猛然间呕出一口温热的鲜红来。他这才发现对方的脸色苍白得有些异常:“师傅!”
借着程昱的搀扶找到了些许力气,温庭湛缓缓平复了体内涌动的气血,面目平静。她亲自出手无视天道警告废了绛曲,以致彻底改变了这场战役原先的走向,身为鬼魂扰动人间局势,引起天机变动,哪怕是未曾动用鬼神之力,也自然会有相应的天罚,该的。
当然,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并不打算让程昱和那些忠心耿耿的属下们知道,否则,她还要不要上战场了。抱着这样一种态度,她并没有直接否认程昱对于她伤势未愈因而在绛曲不要命的打法下重新受伤的猜想,反倒是风淡云轻地转开了话题。
程昱正懊恼着,耳边传来了熟悉的清朗声音:“无妨,淤血而已,此战伤亡几何?”他浑身一激灵,又被师傅凉凉的眼神一扫,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征战的时光,顿时收敛起了自己杂七杂八的心思,将在城墙顶部看到的情况、鸣金收兵后除了断后的队伍以外其他上报的伤亡数据一五一十地报给了面前的人,恭恭敬敬地询问下一步该怎么做。
温庭湛看着他不免有些好笑,这么大的人了,自己指挥过这么多战役,到了她面前,就缩手缩脚地怂成了一只乌龟,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她拍了拍手召回了对方不知飘到哪个角落里的思绪:“程昱,将军是你,可不是我啊。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