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些站起身来,温庭湛才感受到了姗姗来迟的晕眩,她以剑拄地,到底还是在风沙里晃了晃。楚烨在身后看着,不知不觉便红了眼,他的白衣已经吸饱了鲜血,滴滴答答的粘稠的猩红色液体顺着衣角落在地上,顺着晃晃悠悠的步伐勾勒出了他走向己方的路。
汪杰死死捏着拳,看着将军晃悠悠地站起身,看着他忍着虚弱一步步走到阵前,看他半眯着眼,努力伸手勾住了自己的马缰,终于支撑不住,向下倒去。他一把抄起了自家已经虚眯着眼昏迷过去的将军,将人塞到楚烨怀里,回头暴喝一声:“王尹,带着亲卫送我们将军回家!挡路的都给我自觉让开!剩余的兄弟们,杀啊!”
楚烨抱着昏迷的人,心中一阵没来由的慌乱,他一面纵马扬鞭,向着后方疾驰,一面在心里拼命呼唤着小七。先生的鲜血很快便浸透了他的衣衫,新鲜的腥甜味源源不断地涌进他的鼻腔,周围的亲卫替他隔开了涌动的兵士,他的心里又酸涩又委屈,眼前是一片被泪水完全浸透的雾气,但他丝毫不敢停下,纵使他清楚,他们对先生的伤势,根本束手无策。
先生的凝渊早已被他小心地收进了剑鞘背在背后,但无论他的骑术有多好,这匹马跑得有多快多稳,马背上的颠簸总是难免的。再加上先生的伤口本身就又险又深,即使是平日里极轻微的动作都多少会牵扯到,更不用说是现在横躺在他怀中跟着颠簸了,这一路上,他的先生脸色苍白,蹙起的眉峰就没有放平过。
楚烨疯了一样在脑子里大吼着小七的名字,这一次,小七有些虚弱的声音终于在他脑海中响起,她先解释了一下自己迟迟不回的原因:“我和美人哥哥还算是同源阴气,他若是受到危及生命的创伤,我一样也会有一些不太强烈的牵连感受,不过他要是魂飞魄散的话,我一定也撑不了太久,最多能告诉你中间的因果,就要落入轮回了。”
不太强烈的牵连感受?不太强烈的牵连感受都能让小七虚弱成现在这样,那作为承受主体的先生呢?楚烨心中一颤,不安的感受愈发强烈了起来:“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美人哥哥,”小七的声音还有些中气不足,不知为何,她的语调中又重新带了些初识时的奶声奶气,作为实体的阴气团子贴在楚烨耳边,委屈地蹭来蹭去,“美人哥哥现在受了很重的伤,那个匕首造成的伤口不能自己愈合,很疼很疼的。”
“很疼?”小七隐忍的口气听得楚烨连心都要被揪起来了,“那先生现在的状态怎么样了?他的伤,可有办法缓解或者医治?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吗?”
小七在他的意识里叹了口气:“美人哥哥昏过去了,没有办法的,他以后,可能不能像原来一样四处乱跑了,也不能被这么多人看见了,他的伤势几乎毁掉了他一半的实力了。”
仿佛一只无形的巨手捏住了他的心脏,楚烨的心脏在这一刻紧缩了起来,出事了,他的先生出事了。他一只手拉着缰绳,一只手抱着先生,抽出空来低下头看了一眼,先生苍白着一张脸,依旧无知无觉地倚靠在他怀里。楚烨急促地喘了两声,喉中带出了些血腥味,腾不出手来拿鞭子,他便用两腿狠狠一踢马肚,催促着身下的坐骑再跑快一些。
快一些,再快一些,王尹带着亲卫在群情激奋的队伍中隔出了一条变动的道路,楚烨一鼓作气地冲了过去。他的心中还留着微末的希望,或许,或许他的包扎和人间的那些药物能够让先生稍微舒服那么一点呢?他虽不懂鬼神之事,药理却是先生一手教的。
急促的马蹄声散乱地砸在他心上,如若擂鼓,他一勒缰绳,在城门口轻巧转向,甚至根本没有考虑过减速的事情,一则以他的马术,若是真有人,也避让得及,二则,现在在街头晃悠的,都不是什么所谓的良民。动荡的战乱时期,一旦城门洞开,所有的居民都会避进自己的院子里,在外面的不过都是些游手好闲的地痞无赖和无家可去的流民。
不同于温庭湛隐在淡漠之下的义气,楚烨从来不同情这种人。出身不好又如何?那些富人士族的最先一代,又有哪个会是出身好的?流民,流民可以参军,可以租住天地,甚至可以做长短工,地痞无赖更不用说了,正经人从不缺事做,同样,会缺事做的都不会是什么正经的好人,弱就有理了?弱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要求别人的保护了?